在我们抱怨贫穷，抱怨落后时，国人的眼光大多盯在政府、执政党身上。不错他们应该负主要责任。可是今天我们先把政策与体制问题放下，来挖一挖观念的根，看看我们这个民族从祖宗那继承来的东西有哪些已经不适应今天的文明发展了。

次序优先于高度与远度。社会生活中，我们至今仍不能象奥运会那样在全球范围内以速度与远度来科学评价参与者的成绩。而只较谁在上，谁在前。这是华夏古老文明遗留下来的观念。古代，人们不知道地球是圆的，更不知道华夏文明只是人类文明的一脉。似乎华夏大地就是整个世界。

元代以前，以汉族为核心的中华民族夜郎自大，种族自强意识非常淡漠。自强的概念只存在于人与人之间的狭隘范畴内。人们互相比的是谁在前，谁在上。因此就有一种卑劣的观念遗世，为了提高自己的名次，采用一切手段把前面的或者上面的除掉或者拉下来，来显示自己的价值。这古老的文明留给国人的狭隘至今仍遗害着我们的社会。造成巨大的内耗，严重影响了中华文明的发展，民族的进步。在没有亡种灭族危险时，大多数“有识之士”顾盼自雄，进行着名次的角逐。谁要是比自己做的得好，不是将其从所在序列中清除就是要不择手段将其拉到自己后面。而不是象西人那样超越其冲到前面（或上面）。甚至在观念上都不能容忍别人在自己前面（或上面）。

有个老同学非常苦恼，他在单位经常对许多业务都有超前见解，可是领导就是不采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见解变为现实，事业受到损失。而领导对其这种业务上的能手，只是在业务上有难题时使用。平日里让其机械地从事日常工作，不许他有任何一点行为超出领导的具体指令。同学会时，有个他当年要好的同学已经升任局长，私下里告诉他，不能在领导面前说有见的话，那样会让领导认为你对他有威胁。即使是一个你无法撼动的领导，心理上也是不许你比他强的。在领导面前如此不加掩饰，领导会以为你有意鄙视他，无论你工作能力多强，都得被限制使用。只能用来解决业务上的难题。平时怎么做都是不对的。用领导的行话叫做不能让你翘尾巴，否则你“太骄傲不利于进步”。

相声大师们有一幅采自民间的对子：“上联是，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下联是，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横批是，不服不行。”就是对这种现象的真实写照。如今在公务员（包括由国家财政开支）行业这种风还非常盛行。就是在一些大企业，甚至一些比较发达的大企业各部门之间的领导人也大多如此。相比之下，欧洲历史上因城邦国家较多，没有绝对多数的种族，每个城邦（种族）都随时面临着灭种的威胁。种族内部必须协作，否则就会同遭灭顶之灾。而我们统一的封建中央集权国家的人就没有这种忧虑。人只要爬在别人上面就会有优越其他人的特权。次序决定着地位。

有位年青的朋友在单位兼职打印材料，可是领导的字如同天书，且常有病句。他每次打印时都给领导纠正过来，但是每次都要遭受领导的批评。本人不谙世故，不懂如何回答他。咨询内行人方知，不能这么坦白。轻易不要给领导的材料改动，即使明显错误也要说领会领导就是这种意思，请示教领导自己是不是领会错了。如果领导坚持就要恢复。不可一味地“坚持真理”。甚至你要在打印时故意打几个明显的错误，让领导来纠正。否则无论你如何努力都不会有成就的。这种观念时下已经占据了世人的头脑。只要出现一个超群的人，大家都要吹毛求疵，共同贬斥。因为他的存在反衬了大家的不足。

一个年青的体育教师，刚工作时，凭着一股热情，把国家大纲规定的内容都搬到体育课上。按理说这才是正常的。可是他却遭到同行上下“千夫所指”，因为他的所作所为，使那些长年只扔一个球就可以轻松上体育课的同行都得象他一样一身土一身汗地工作，否则他的举动就昭示了同行们的失职。甚至连领导都因担心体育课上的高难动作出现事故而暗地里处处掣肘。一个学生上体育课把脚崴了，很正常的一件事。即不是他上课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活动，也不是措施不当。可是全校上下一致叱责。什么假积极呀，溜须领导呀，说什么的都有。更有甚者主张严厉处罚。直至他最后入乡随俗方才罢了。民间有这样俚语：“出头的橼子先烂”；“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这除了畏惧上述的“伤害”，大概就是中国古老的“黄老”无为观念在作祟。

不劳而获。社会上流传着这样的观念。工作要干最轻的，挣钱要挣最多的。义务要进最少的，荣誉要得最多的。这种观念至今还遗害着孩子们。我们每年那么多大学毕业生找不到工作，可是我们国家是世界上大学生与国民比例较低的国家，虽然原因是多方面的，可不劳而获的传统观念是其中一个重要因素。

中国的假货可谓名扬世界。中国专门有打假机构，可商家造假仍可谋取暴利。这里不谈体制问题。可体制与政府的导向的确对世人的观念形成有着重大的影响。在美国等一些西方国家，对造假的处理是非常严厉的。如果发现造假要罚没全部财产，并登计在案，公布于众，今后取消其经商的法人资格。如果在药品、食品上造假，有的国家以一级谋杀罪论处。所以西方国家的企业对待产品质量是非常重视的。

据说在日本要是买到一个质量有问题的商品，如果厂家是日本本土的，可就发了财。能够要挟家。大多数的厂家，会主动用钱封住顾客的嘴，主动赔偿。除了经营理念方面，就是政府对企业的监管严厉。而在我们中国，生产企业就可以明目张胆地推卸承担商品质量责任。要是没有消协参与基本解决不了。即使经过消协调解后，也只是就事论事。不会有其他处罚。因此企业再遇到这种事情，还要推卸责任。这样可以给他们带来利益。假货与产品质量表面上看是商业问题，其实就是不劳而获的观念使然。因为假货的目的就是想降低成本不付出相应的劳动获得较高的利益；不承担劣质产品的责任就是想不付出应付的劳动来获得商业利益。二者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想不劳而获。这种观念的形成最主要责任就是改革开放前的几十年的计划经济。人们懂得了可以通过权利、关系达到不劳而获，或是少劳多得。权钱交易发展到历史上登峰造极的地步。

不劳而获的观念渗透到了社会每个领域。一年青教师呕心沥血钻研学生管理教育，成为出色的中学班主任。可是当他的工作有了成绩后，立马成了众矢之的。每年最差学生都要由他来带，并且陆续产生的难管理的学生也要送到他的班里。人数众多时，就再把难教育的学生成立个班，由他同时兼任班主任。学生的教育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如此群聚的学生焉能不出任何事，只要出一点事，他就什么成绩都没有了。因为这事别的班没有。更为可悲的是，当他把这类班带成稳定班级后，就会有人来谋求，以便利用晋级，竞争先进。还有更无耻的是，当这下山摘桃子的人晋级、入党、成为先进后，还要把这个他接手时稳定班级，经他用来晋级、入党、当了先进后造得混乱不能上课的班级，在临近离毕业时，再通过领导硬塞回他的手中。最后领导竟然不顾他十多年杰出的班主任工作，以此班在他再次接手后所出现的一系列问题为借口，认定他班主任工作能力差。尽管此班在毕业前已经再次被稳定。他个人的荣辱事小，这几十个孩子被废了。

因为学校要对中考成绩优秀的学生的任课老师给予奖励，一位先生教了二年零七个月的升学班，在离中考只有四十左右天时被摘桃者通过领导强行夺去。结果使这个班两个优秀学生竟然在此科没有考过他所教的普通班学生，仅以0.5分与1分之差与他们所向往的重点中学失之交臂。春秋时期的政治家管子曾经说过：“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如今这为人师的人都不要“礼义廉耻”了。

笔者所在的小区动迁时，市动迁办以政府名义证明该房地产公司具备开发资质。可是该房地产公司根本没有足够的资金搞开发。用一句民间俚语就是“空手套白狼”。结果不但没能按时回迁，连政策补助、私房残值费都未能发放。超期回迁后的住宅楼未被质量验收，处处质量问题。动迁户中一些懂政策的动员大家通过法律解决没有按时回迁、未按政策发动迁费、不供电、冬季不供暖等问题。可是三四百户，只有三十来户参与，其他动迁户尽管都有相同问题，却都因畏惧开发公司的势力与司法腐败观望不前。还散布说：“给了他们就得给我们”。地道的不劳而获观念在作祟。他们不知道，在中国的现行法律体制中，是有诉讼时效限制的。虽然由于政府与法院与检察院的重重阻挠，这个跨世纪的吉林省首件拆迁赔偿案，经过五年的一审、二审、申诉、抗诉总算打赢了，可是该房地产开发公司已经破产数年了。手拿着判决书的动迁户欲哭无泪。百般阻挠、刁难，超期审理的市检察院民行处却因此被评为先进。该处处长成为优秀检察官。可老姓什么也没有得到，有的只是搭上数千元的诉讼费。这个结果也许会让没有参与诉讼的动迁户认为他们的决定是正确的。

我们不否认体制对人观念的影响，可是如果有一半的动迁户参与诉讼，这百户大案在全国所造成的影响，能审这么长时间吗？政府施政的改善，执政党执政手段的进步，是要靠民众促进的。对待腐败现象，仅靠政府是不行的。它不仅是政府的事，也是民众的事。归根到底是民众的事。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劳动者待遇的改善，也是劳动者争取来的。合法的斗争是促进社会进步，促进政府改善施政方针的重要手段之一。这是民众的义务。当我们在抱怨时，首先应该看看我们是不是尽了自己的义务。

毛泽东说过：推动历史进步的是人民，只能是人民。我们不否认英雄豪杰对历史发展的作用，但主流是广大民众。中华民族这么庞大的一个种族，期盼别人来拯救是根本办不到的。把整个民族的命运交到几个英明的统治者手里，注定是个悲哀的结局。一个不善于把握自己命运的民族就是一个没有希望的民族。

缺少面对现实的勇气。台湾的柏杨先生曾经写了一部《丑陋的中国人》，除少数有见的知识分子外，相当一部分中国人不能理解。骂柏杨先生数典忘祖的有之，骂柏杨先生汉奸者有之。在元朝以前，以汉族为核心的中华民族一脉相承。虽然蒙古族与满族两上少数民族曾经入主中原，可是在大多数汉族知识分子心目中，只有汉族的儒家文化才是正统。这种狭隘的民族观念，随着华夏文明延续至今。就象过去我们汉族人不能指责汉族劣根性似的。中国人不能言中国之丑陋。这种观念也根植于国人的思想意识当中。

其实中华文明不会因为有不足就失去其光辉。相反这到是对传统文化一种促进。蒙古族统治过中国，可是现在又有多少蒙古人懂得蒙古文字，要不是外蒙古的独立，蒙古文字也会象满族文字一样渐渐失传的。就是在清朝时期也没有因为满族统治中国，而取代汉文化。所以一种文化要是有生命力，不会因为外界因素被动摇的。就象蒙古族与满族，他们入主中原，不但没有使汉族文化消失，到被汉族文化所同化了。所以无论是一种文明，还是一个民族，一个人，都必须正视自身的不足。只有这样才会有生命力。

我们反驳日本人对我们的蔑视时，除了嘴上不服还能有什么。自强不是在嘴上，要用行动。日本人上富士山，大多拿个口袋把自己用的垃圾带回去。而我们哪个景区只要一开放就要垃圾遍地。环境意识，公德意识根本不适合时代文明。可是我们许多人都不肯接受这种指责。上个世纪末，笔者领学生去北京参加全国夏令营，那挑的全都是优秀的学生。领队的都是学校派出的优秀教师。然而在火车上，老师们带头把垃圾扔到车窗外。媒体呼吁治理铁路两侧白色垃圾久矣。可是连为人师表的人都如此没有环境意识，可想而知孩子们会怎么样。只有笔者身边的几个孩子把垃圾都收到方便袋里，下车时交给了列车员。当时为了不惹是非，他嘱咐学生不要乱说，可是孩子们虚荣心强，当列车员为此感到惊诧时，问他们是哪个学校的，他们骄傲地一回答，让同去的其他同事脸上挂不住了，为此他遭到大家的讥讽。

有一年，笔者领学生参加学校组织的郊游。书记校长带头把啤酒瓶子满山扔，而他所带的班学生却把垃圾都装到衣袋里，还把活动区域内的垃圾拣了一大包抬下山，扔到景区门口的垃圾箱里。这下可惹了祸，此后多年，工作干得最多，重担挑得最多，却始终什么荣誉都没有。因为没人有勇气承认自己的环境意识差。到认为这种行为是有意出别人的丑。报复也就接踵而来。甚至连同笔者所教的学生也被殃及。孩子们明显做得比其他班的孩子做得好，可是就是不被肯定。弄得不知该如何向孩子们解释。

住宅楼上往下扔垃圾，泼脏水。屡禁不止。这种以一己之便破坏环境的行为连小孩子都知道是不对的。但现实中不但没有人承认，连管理部门都不认为是件值得重视的事。这样的人，这样的民族凭什么让人尊重。最为可悲的是连学校里公德意识都非常淡漠。公德课口若悬河，一下课公德就被扔到师生的脑后。

中国之发展在于解放思想，带着这种陈旧的观念焉能不穷。不挖一挖这从根而来的陈旧观念，就不是穷的问题了，迟早会遭受恐龙的厄运。华夏文明将象巴比伦文明一样成为失传的文明。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一个民族亦当随时反省。民族之省是知识分子不可推卸的历史责任。

2006年2月19日星期日

本文已被编辑[匆匆小语]于2006-2-19　17:03:08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