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他,惊讶地张开嘴,热空气穿过我喉咙,仿佛死神向我逼近了一步。
那个时候,我从省城回来,参加父亲的葬礼。七月,一个炎热的季节,电视台、报纸和电台都像机器一样发动,号召全省人民抗旱。
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回到这个故乡,陌生与流浪已经在我的心底扎根。“出去散散步,人死了,不能复生,你爸也可以瞑目了,生了你这么孝顺的儿子!”一群亲戚这样劝我说。
“一、二、三……”的声音传来,让我站在这个空旷的田野停住脚步。太阳很毒,也许常年居住在城市,空调成了吃饭一样是必不可少。现在,我正觉得整个大地在燃烧,而我,也像路边的小草开始没精打彩。
“再加把劲!对,就这样,来,一、二、三……”
“ok!”
我看见小时候好友阿强的时候,他正高兴地用这两个字母向他的“战友”表示胜利。他的上身一丝不挂,黝黑的皮肤,闪亮的大大的汗珠顺着他的背脊往下流,湿透了他的裤腰。结实的肌肉,让我大吃一惊,上擂台估计也可以得个大奖。
“喂!老同学,上来抽根烟!”我挥着手对他说,此时,他正弯腰抓起地上的锄头。
他抬头,眯着眼,看见我,脸上露出兴奋的眼神,然后跨着大步,向我走来。
“哈哈,原来是你,回来啦!”在二米处他就大声地喊,“阿峰,家里的事解决了?”他走上前,就是一拳打在我的胸前。
“哎哟!”我有点夸张地喊了一声,“看来,你还真不错!”
“我?呵呵,一个农民,你说能好到哪里?”他指着远处的一大片庄稼,“已经二个多月没有下雨了,心疼啊,这可是我们今年的命根子!”我顺着他指的方向,那些庄稼似乎就等着死亡的一声召唤。
“抽根烟,你们在干什么?”我从右口袋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上。
“大中华?”
他搓了搓手上的泥巴,有点紧张地接过。“看来,老同学发了?”
“哪里?”我看着他,几年不见,听老母亲讲,已经是镇委副书记,为官一方,做了很多实事。看得出,今年的旱灾让他操心不少,整个人瘦了下来,双眼也暗淡无光。
“国家的政策好了,瞧,连农业税也给免了!”我对他说,然而,在回家的几天,我还是听到一些人在我的面前说农民苦,农民累!打死也要进城做工!我感到很惊讶,现在,看到老同学的样子,心里有点难受。
“难啊,种的产品弄不出去,没法赚钱!”他摇了摇头,“明年县政府会在这里搞一个投资区,情况会好点。”
我沉默,原来,报纸上的东西还是欺骗了我眼睛。一项政策出来,像我一样的人,坐在办公室,转动笔杆子,大吹特吹其意义和重要性,事实上,都是假的。
“我得干活了!晚上到我家喝两盅!”阿强扔下手上的烟,拍了拍我的肩膀,径自走开。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许久,才转身,热汗已经湿透了我的白衬衫。阳光下,村庄安静,仿佛进入一个未知的世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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