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那一抹笑影

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放暑假随母亲从老家到矿上探亲，凡是来矿上探亲的家属都被安排在探亲楼入住。那一天和我们同时入住的还有一对新婚夫妇，就住在我们邻边。

新媳妇还穿着非常喜庆的红衣裳，老是羞涩地低着头，紧闭着宛若红缎的小嘴，走起路来很轻盈。这里虽是个临时住处，但新媳妇还是把它收拾得井井有条。屋内只摆着一张床，一张桌子，两个凳子，仅此而已，光线也很暗淡，但是新媳妇那年轻的脸庞，充满着生机和活力。

每天早上，只见她早早起床，为即将下井的丈夫备好早饭，丈夫临走的时候，她忙不迭地送到门口，为丈夫整理整理没弄好的衣领，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很含蓄，完全是情不自禁的、不经意地流露。浅浅的笑却让人感到她整个身心都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中，那是对自己婚姻现状的满足与陶醉。

我好几次站在自家的门里扒着门框目睹这一幕幸福情景，她机灵地瞅见我，不好意思的对我笑了一下。虽然那时我不懂那就是幸福，但她笑的瞬间，真是脸若桃花，灿烂生辉。

又是一年暑假，我们不约而同又来到矿上。这一次她的笑又多了一份幸福，她怀孕了。可是，没过多久，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丈夫所在的工作面发生冒落，他被埋了进去，他救出了其他几位弟兄，自己却没能走出来，永远躺在了下面。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彻底使这个初为人妻、即为人母的女人崩溃了，她疯了。到处乱跑，穿梭于垃圾堆里。她的长发因长时间不洗，变得又干又硬，指甲长得好长好长，里面全是泥土，也看不清了她的面容，大家都叫她“疯女”。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疯女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那是丈夫唯一留给她的。每每有人靠近她，她就象受惊的刺猬，双手护着肚子，随时准备一场械斗捍卫自己，那时，她的神情凶狠可怖；当她一个人呆着的时候，本能地摸着凸起的肚子，神情温柔而恬静。有一次，我目不转睛盯着她看时，发现疯女摸着肚子笑了，那笑让人觉得有几分苦涩。未出世的孩子竟成了一帖良药，安抚了她那颗癫狂躁动的心。如果她的丈夫没有被埋在井下，她的笑会更灿烂，她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一次事故，使她失去了所爱的人，也失去了幸福的笑容。

后来，疯女被家人带走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她，不知她是否走出了那个黑暗可怕的记忆。她那些沉淀在我心底多年的笑影，不时地显现着，那一抹笑影所蕴含的，一定比我所体会的要多很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