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季的冬天特别的漫长,冷冷的风不停歇的吹。那些时候总习惯一个人站在旷野里张望天空,张望周围的所有。雾蔼蔼的天空昏暗苍凉。风很冷,从山那边吹过来,吹过那些荒芜的土丘,吹过那条结了冰的河,吹过泛绿的或枯黄的田野,吹散了村庄里那些寂寞的那些炊烟。那时候,我的眼里会有些湿,我想把这些都记下来,但我害怕从我的纸上流出的文字会变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冬天是个荒凉季节。它的荒凉是独特的,是含有自己的孤独绝望况味的。它与春、夏、秋的荒凉是两个层面上的不同感触。初春的苍凉是为以后的繁华做引子的,它只不过是灿烂来临时的沉寂。仿佛一段音乐的前奏,能勾起我们无限的期望。夏天的荒凉是奢华的、荒烟蔓草的铺张的荒凉,让人应接不暇的感受生命中那些灿烂的岁月与记忆。秋天的荒凉是收获后对生命转瞬即逝的荒凉,虽有在万物凋零后的对生命悲哀无奈的感叹,却是包含了喜悦的。而冬天是没有风景的,是在悬崖边上的末路的苍凉,它包含了无限的伤感,仿佛史铁生说的是荒凉的戈壁滩上孤零零的烟斗,它只会让人泪流满面……
【雪花——】
困居海岛两年,才知道外面的世界也并不是水甜花也红的,这个南方的海岛终日的吹过那炎热的风,太阳也明媚得实在是可以,若是好久不出门,突然的往阳光下一站,像是火在烤。那时候堆满了记忆的便是那我生活了十几年的家乡,凉凉的春天,暖暖的夏天,时冷时暖的秋天和那天寒地冻的冬天。有时候白天在太阳下晒久了,在梦里总会泛起树上挂满冰柱,到处落满了雪花的冬季。
这个冬天是那么的冷那么的漫长,风吹过来,心会阵阵的疼。在海南的日子里我是那么的怀念在家乡的冬天里的日子。喜欢雾蔼蔼的天空,那样的苍凉昏暗会让我感到自己的弱小。喜欢白雪皑皑的村庄山头。因为它从来都像我儿时的梦那般纯洁。
这个冬天,一直的期盼着下雪,我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的,看到天空里布满了铅云或者天空突然的暗下来,总会高兴半天,然后拉着朋友说,是不是要下雪了?应该吧!朋友说,你好象不正常?也许吧!对于一个内心总在胡思乱想的并且是冬天给了他那么多记忆的人来说,这也许是一种最微小的期盼了。
终于,一天早晨,自己还在睡梦里,突然的听到邻居小孩欢喜的嚷叫。待静下来后,呵,有沙沙的声响。细细的听,下雪了。慌忙的起来,这个偏僻的村庄除了白便一无所有。雪花是那么的柔,轻轻的飘进我的窗户,落满我的书桌,然后慢慢慢慢的融成了一滩水。走在雪里,我像小孩子那样的期待了整个冬天的雪花。
下午和朋友去爬山,几个人放声的叫,放声的唱,没有人会觉得你无聊,因为一场雪,遮盖了所有的不快,大家都对这迟来的雪充满了各自的愉悦。远处有小孩子在打雪仗,欢快的笑声在这清冷的空气里弥漫得很远,是那种单纯的无所忌避的笑。几个年轻人从身边跑过,追赶一只仓皇逃走的兔子。雪越下越大,慢慢的遮盖了来时的那些脚印。心好像也给盖住了,一无所有的只属于这样的时刻。突然的有放音机传来了《笑傲江湖》的音乐:“苍山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啦啦啦……”然后是阵阵的大笑。一群人在那座山顶摇晃,跑上去,都是认识的人,正在大碗的喝酒。想要笑却终于忍住。一群人过了而立之年,放荡不羁的却敌不过这区区一场雪。
回来时,看到小孩子在雪地里撒野,看漫天漫地的雪遮盖了这萧索的村庄遮盖了曾经铺满了青苔的古石桥遮盖了那些花坛里的曾经娇艳的花儿遮盖了那曾经照亮了我每个夜晚的一排排的路灯。风越吹越大,卷起那鹅毛般的雪花,张开双臂,想要拥抱这期待已久的梦!
半夜里突然的醒来,听到有人在大声的唱歌:风停了又吹,我忽然想起谁?
躺下后再也无法入睡。窗外那沙沙的声音还没有停息,偶尔的有风吹过来,卷过雪花打在窗玻璃上,“扑扑”的响。是啊,的确,风停了又吹,只不过我想的却是这个不属于我却又属于我的冬天。
【动物——】
总习惯在冬天暧昧的阳光下躺在枯萎的草丛中看在蓝蓝的天际里飞过的鸽子。试想一下,暖暖的阳光,柔柔的风,蓝蓝的天,淡淡的云,还有它们的在明媚的天空里自由划过的身影。会是怎样的心情?它已经飞过,却不留下一片痕迹!这是冬天里不用背负任何记忆的风景。没有人记住,也没有人去关注,春去秋来,它习惯了似的在这片天空里见证一岁岁的枯荣。也偶尔的在偌大的竹林里追逐一些不知名的鸟儿,灿烂的羽毛,清脆的叫声。这些都没有理由不吸引着我,我相信我还是那样的年轻,我还相信我会永远保持着一颗童心,像小孩子一样追寻我的快乐。
某一天,隔壁邻居家的一只波斯猫死了,五岁的儿子和三岁的女儿,坐在尸体旁边不停的哭。我知道他们只单纯的为着失去心爱的东西而伤心,可那样的伤心却没有人理解!看着他们伤心的样子和周围人善意的笑我突然的明白原来他们不理解是因为他们已经不再有悲悯之心。半夜里,谁家的猫在楼顶凄惨的叫,声声断肠,睡意全无,坐起来,有风吹过,呜呜的响。随手的翻开一本书。《再见了,可鲁》。
又某一日,和朋友在古桥上玩,冷风不停歇的吹过来,翻卷着带走了最后一片飘落的黄叶。忽见马路边,谁家的小狗在摇晃,脏脏的毛暗淡的眼神。是在祈求?还是在自哀自怜?我读不懂它的眼神,其实没有人知道它在想什么!有谁知道是谁把它遗弃在这寒冷荒凉的冬天,谁把它的生命放在一个冷风蔓延的季节里?
万物皆有情,从小动物身上可以寻找快乐。这有谁懂?
万物皆有情,关爱小动物就是关爱自己。这又有谁懂?
【记忆——】
“所有历史褪色后的荒都是我沉默不语的伤,所有记忆的天空模糊了你的模样;是否永不能再回来的是曾经不顾一切的笑颜如花?芦苇蔓延了整一季的青春,白鹭掠过水面,我看到你身后河岸边沧桑了百年的木桩;冷风漫过,是否因此就枯萎了你的模样?我的梦里水乡,我的蓝蓝的天空,我的花儿,我的童年我的曾经的伙伴。在这冷风弥漫了你我脸庞的季节,你我仿佛只能在空气中寻找彼此施与的挣扎……”
这个冬天,我也背负了所有的伤痛,我的无所谓的挣扎征服不了岁月刻下的伤痕;在这个冬天,我只能在记忆的泥沼里寻找着我曾经的时光。
这个冬天,我的儿时的好朋友见了几年不见的我。我们难得的碰到了一起。他在外为着生计整日的奔波劳累,我在外为着我的明天忙碌着半个青春的大学生活。他的不再天真无邪不再纯真的笑容,陌生的眼神,近乎景仰的看着我,然后生硬的挤处几个字:“您——在外还好吧?”我什么都没有说!我还能说什么?一个‘您’隔断了我们用整个童年筑起的友谊,轻轻的刺破了我多少年的期待!这是谁的错,也许我们谁都没有错!这只不过是岁月开的一个玩笑!百年以后的今天,又会有多少个‘闰土’把别人隔在了永远无法进入的心门之外?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到底承受了多少的心酸?
这所有的一切我只能在记忆里寻找安慰。我不是其他的小孩在花坛里寻找蚂蚁我却趴在窗台上看他们的人,我会和他们一起玩得昏天暗地并经常把衣服弄得很脏当看到爸妈远远的走来便挤出几滴眼泪以免去一顿打。我们会整天的呆在一起,会一起的偷邻居家未成熟的桃子,会一起的在村子另一头的小河里抓鱼,一起的在树林里寻找鸟巢……我的童年,我们一起笑,一起哭,一起疯……
那天,我独自去了村子另一头的小河边,河水依旧那样流,一流它就上百年。岸边柳树空荡荡的枝条在水里拂来拂去,是曾经熟悉的姿态。岸上的枯草,随心所欲的招摇,像是一部没有韵脚的诗。可又有谁知道它记载了些什么?
【生命——】
这个冬天下了两场雪,下第二场雪的时候,母亲说,有人死了。我麻木得很,在这个天寒地冻的日子,在这个本来就会死人的村庄里的确是会有生命消失。我在乎的只不过是还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生命!
第二天还是那么飘落着鹅毛般的雪花。独自的站在铺满青石板的古桥上看雪花在湖上慢慢的融化就像是一些生命慢慢的消失。很久了,独自去看一个人。一个小卖部的主人。他趴在柜台上看外面马路上小孩子。每个人都这样走过,他当然很怀念。看那在曾经开出一个春天的马路中央的花坛,看那曾经给自己很多欢乐的白杨树下的石桌。看到我走过去,他慢慢的转过身。看着他那蹒跚的背影,心突然的疼起来,像是在黑的河流上面涌动。我看到墙角那快要熄灭的木炭火和他那瑟瑟发抖的身体。他身后的墙裂开了很大一个口。冷风肆无忌惮的从裂口处灌进来,然后他那破裂的衣服的一角在微弱的火光里不停的摇曳。他的眼是那么的黯然。我问他,你为什么不哭?他有些诧异的望着我。
他是个孤独的人,在幸福的童年孤独的瘫痪掉,然后孤独的守着这小卖部。一守就是二十多年。弟弟成家后没再问过他。他本就不会有人过问的。他是孤独的,这是他的宿命,他躲不过。
这样的天真是好啊,你看那些小孩子玩得多开心。他轻声的说。我什么话都没说,给他添了点柴火。然后默默的转身离开。
他像一匹受伤的狼,没有了同伴,没有了昔日的威风,在那茫茫的旷野里,他已无力再作出些嚎叫。只和着泪默默的舔着伤口。没有了避风的港湾。任由寒冷侵透他的身体。也许太阳出来了,他才会有活下去的希望。
我想给他些安慰,但我突然的害怕了,我担心他会在这点温暖里生处些希望来。而我又不知道我这颗心会不会一直的温暖。如果有一天我的心突然的冷了,我不知道还会有谁能续上来。那时候他恐怕要走到希望的尽头。余下的便是满心里的绝望了。那样只会伤得更深。
那天夜里,我梦到他死掉了,死在他那根本不可能有温暖的床上。然后被扔在空旷的山谷里,慢慢的腐烂掉。心里很疼,醒来时有泪划落枕头。然后想起刘亮程那句话: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
在这个冬天,当最后一盏灯熄灭的时候,我知道有人死了,有人哭了,有人离开了,也有人在快乐的生活着。他们各自在自己的路上为着明天那一缕美丽的梦而奔忙着。只是,只是有谁能告诉我,当一个人跌进了生命的冬天,他要如何爬上来?
看一生万里路,路也漫漫;走过冬天,能看见桃花开出你我的笑颜;走过冬天,能听到百鸟唱出你我明天的希望;这一季荒凉的冬天它终究要过去,有希望在,有梦在,冰雪融化后,我定能看到春天。
-全文完-
▷ 进入风尘孤叶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