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本是两只隔着沧海的蝴蝶,相爱却无法携手。
有一天,他妄想要飞过滔滔的海水,去找彼岸的她。他展开美丽的翅膀开始飞翔,他乘风而起。可是,风越来越大,他终于支持不住了。他被风卷进了海里,再也飞不起来了。而她,再也无法等待。于是与另一只美丽的蝴蝶离开了。后来,她也死了。他们在神那里见了面。
他悲伤地问,为什么背叛他。
她说,我无法再等待。
他沉默。
神笑了,说,我可以给你们三世的机会,如果你们能一直在一起,那么我就让你们永远在一起。
好。他们回答。于是,一场注定是谁输或是谁赢的赌注开始了。
第一世 画
她出生在官宦之家,是一个绝色女子,并且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虽然彬彬有礼,可心底高傲得像冰山上的雪莲,想接近,却比登天还难。
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可是都被她冷冷拒绝。
那一年,她17岁。而他,大了她7岁。是个怀才不遇的画家,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
那本是平常的一天,他饿着肚子来到将军府。只想讨一口饭吃,将军见他如此落魄又是个画家,就打赏了他一些饭菜。
言谈中,将军觉得他是一个人才,便叫出自己的女儿。
玫阳,快来见过高公子。
他看到她了,她从屋内走出,飘逸的裙衫,秀美的身姿,眼神柔媚而坚毅,清澈而孤傲,他呆了。
玫阳见过高公子。她行了一个礼。
一股栀子的清香飘来,他醉了。
公子,我的脸上有东西吗,您在看什么?玫阳笑了,妩媚极了。
不,不好意思,您以后叫我高离就行了。他低下头,活了这么久,他第一次不好意思了。
哈哈,高公子和小女很谈得来啊,这样吧,高公子,替小女画张象吧。话音刚落,笔墨纸砚便都准备好了。
高离拿起笔,他的手有些颤抖。他端详着那张脸,久久下不了笔,生怕一个不小心。
高公子,我就那么难琢磨么?玫阳笑着问。
不,不是,是在下思量如何才能把小姐画好。
他拿起画笔,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犹豫,完成得淋漓尽致。画中的人儿,分明就是天仙下凡。玫阳又笑,好生满意。
玫阳的笑意中带着赞赏。
高公子果然才华横溢,老夫虽没多少学问,可还是看得出东西的好坏的。这张画,就送给小女吧。将军准备收起画。
这……高离很犹豫,他很想留下那幅画。
不如这样吧,高公子,让玫阳也替您画一幅吧。她走了上来,爹爹,您叫人把这画送到我房间去吧。
高离坐在椅子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玫阳不时注视着他,尽管这是作画的需要,他还是紧张。
玫阳笔下的他,有着轮廓分明的脸庞,有剑一般的眉毛,略带忧愁的眼神,那也正是玫阳眼中的他。
终于结束了,玫阳将画递给高离。说,高公子若不嫌弃就收下吧,爹爹你们聊吧,我下去了。
哦,对了,高公子留下吧。玫阳微笑。
不,不用了。高离其实高兴得很。
哎,有什么不好的。玫阳,你问问高公子爱吃什么,去吩咐厨房晚膳时做。
是,爹爹。玫阳含笑退下。
高公子也看到了,小女样样都好,可还是成天不开心。她的笑不代表她开心,是她对世俗麻木的表现。将军顿了一下,不过她似乎很看好你,你不如就在府上当个画师吧,有空多陪陪玫阳,她其实挺寂寞的。将军说。
烛光下,将军叹气。高离疑惑。
怪不得她笑得那么落寞,他想。
此后,他的三餐便都有了保障,他不在浪迹江湖了。有时候替将军画画儿,还能得些银两,这样的日子他也活得自在。
不过玫阳倒是很少遇见了。
一日,高离在花园离散步,隐约听见有琴声,充满了惆怅与无奈。他寻声而去,果然,玫阳正在抚琴而唱。
他停了下来,因为玫阳的眼角分明就挂着晶莹的泪珠。
或许是察觉有人在,玫阳一抬头便看见了高离。她先是一惊,然后飞快的擦掉了眼泪。
高离本想去安慰她的,可是她是如此的倔强与高傲,怎么能让别人看低了自己?如此,他只是站在原地,微笑。然后她也笑,示意让他过来。
玫阳小姐好兴致啊。他说。
哪里,公子见笑了。玫阳没有笑。
高离怀疑是不是自己说错话了,不如这样吧,您弹琴,我吹箫,如何?
好啊,高公子好建议,那,弹什么呢?
您听过两只蝴蝶的故事吗?它们深深相爱,却被海水阻隔,最终走向分离。
公子可是想起了那首《蝶双飞》?玫阳果然是冰雪聪明,猜中了高离的想法。
高离笑道,华小姐好学问。《蝶双飞》应该没有多少人知道吧,不过我坚信,我上辈子一定是只蝴蝶,等着我心爱的人。
本来,高离只是随口说说,可是玫阳的心就真的那么疼了一下,有种愧对高离的想法。但他们才认识没多久啊。
抛开那些莫名其妙的思绪,玫阳说,高公子,可以开始了吗?
好的。高离拿出那把箫,然后玫阳轻轻地抚琴。
充满忧愁与思念的曲调充斥在花园里。
华夫人闻声而来,看见了,头一次看见。玫阳是这么的幸福,虽然她并没有笑,可是眼眸中却充满了欢欣与喜悦。
不过,在华夫人看来,玫阳身边的人便显得碍眼极了。她早就在心里决定将玫阳嫁给,当今国舅爷的独子。
可是玫阳却和这个寒酸的画师在一起,尽管他有才华,但他没钱没势,是给不了玫阳幸福的。这一点到是给华夫人说准了。
玫阳啊,庞大人和庞公子明天要来这里,今天,娘陪你去选选衣服。华夫人走了过来,扫了高离一眼,示意让他走开。
琴声戛然而止。
玫阳的表情顿时变得冷漠极了,高傲的她收起了温柔的一面。
娘,不过就是有客人要来,有必要置办新衣服么?玫阳起身,从华夫人身边走过。语气冷淡得就像陌生人般。
高离感觉到她们母女的关系很不好。华夫人同样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和玫阳有着相同的个性,那是高离从她的眼神中看出来的。
夫人和小姐有话要说,那高离就退下了。高离准备离开。
别走,我们没什么要说的,去书房吧。玫阳挽住高离的手,高离的心漏跳一拍。
可以问一个问题吗?书房里。玫阳的手早已放开。
问吧,高公子,今后就叫我的名字吧,不必客气了。
是这样,你以后也直呼我的名讳吧。高离说,玫阳,你和你母亲的关系似乎很不好啊。
那个啊……玫阳沉默。许久,她说,她不配当我的母亲。眼神冷冷的。
高离有些震惊,那岂是从玫阳嘴里说出来的话?
你一定很奇怪吧,我和母亲本没有什么过节,为何是如此。事情是15年前,我的父亲还只是个穷酸潦倒的军人,我的母亲绝色倾城,父亲当然配不上她。于是她离开了我们父女两人,嫁给了当时的大司马。又是7年,大司马病重,撒手人寰。她又回到了已是副将的父亲身边,父亲非但没有嫌弃她,还对她如从前般的好!我实在无法忍耐。玫阳有些失控。
那就是你记恨你母亲的原因吗?
还不够吗,在记忆的影子中,母亲根本就不存在。她既然不能给我我要的幸福,那么她就没有资格来做我的母亲。玫阳皱着眉头。
高离看着她,忽然有种想要疼惜她的感觉,现在的她,像个小孩子,需要人来安慰。
他是多么想伸手抱住她啊,可是她没有在他的面前落泪,显示出她的脆弱。她是不需要人来抚慰的。
那天,她再没心情弹琴了。
恍惚中,高离想,自己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吧,而她,是玫阳……
两天以后,将军府非凡的热闹。高离一打听,才知道时玫阳就要和国舅爷的儿子成亲了。
这给了高离当头一棒,他的第一个反应便是去找玫阳。
推开门,只见玫阳泪流满面。这一刻,他没有犹豫,他冲上去,抱住了玫阳。
高离!不要让我走。玫阳扑在了高离的怀里。泪水似乎从来都没有这么多过。玫阳在高离的怀里哭了好久,好像日月都已隐去,好像天地只剩他俩。
烛光前,玫阳清秀的脸庞,仍然有着泪水的痕迹。眼神黯淡无光,嘴角耷拉着。手紧紧地抱住高离。她此刻,只想有一个寄托。许久,高离说,玫阳,想喝水吗?
不想。玫阳摇头。栀子花的香味在耳边缭绕,高离有些陶醉。他没有想到,第一次与玫阳这么近的接触,是这样的情况。
不知过了多少个世纪,玫阳开口说,高离,你会离开我吗?声音有些沙哑。
不会,怎么可能呢?高离抱紧了玫阳,因为她在颤抖。
够了,足够了。只要有你这句话。玫阳闭上了眼,我们的日子快要到了。
什么?高离不明白玫阳在说什么。
高离,那幅画,在床下。玫阳指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高离拿起那个盒子。打开,是那幅画,第一次见到玫阳时的那幅画。
画中的她,依然笑容如花,百般妖娆。
带着它,无论何时,不要丢弃它。玫阳起身。
我不会让他们杀你的,你走以后就别回来了。千万,千万。玫阳贴着他的耳朵说。娘,剩下的。你看着办吧。
这时,从屋外冲进一大票人。其中华夫人站在中间,把他带走,赶出将军府!
一阵嘈杂中,他看了玫阳一眼,她是如此绝望地看着他,直到那扇门缓缓关上。
他被丢出墙外,一个家丁拿了些银两给他,说是将军的意思,还说对不起他。
他收下银两。跪下了。为了将军,为了玫阳。
他没有走,等到玫阳出嫁的那天。他出现在街头,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新郎坐在马背上,意气风发。
花轿从高离的眼前闪过。他看不见玫阳。
转身,消失在人群中。他算不了什么,千古的爱情悲剧中,他们只是其一。仅此而已。
10年后。他已是有名的画家,娶了妻,生了子。日子过得也滋润极了。
只是玫阳的画,依旧挂在床头。没有取下来过。妻子问那是谁,他答,一个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
妻子吃醋。那么美丽的女子,一定不简单。可是她依着他,她明白这幅画的重要。
一次偶然。他再次来到,来到那块伤心地。路过将军府,他呆住了。往日的辉煌已不复存在,破旧的府邸无人看管。人去楼空,曲终人散。院中一片荒凉。他向路人打听。得知,玫阳嫁过去当天夜里,便上吊自杀。新房中,她的手里依然握着高离的画。国舅爷盛怒,将军糟了殃。华夫人疯了,将军病死在牢中……
惨淡的日光下,只有高离久久地站着,回忆着栀子花的香……
我愧对于玫阳。他说。
是我赢了吗?神笑了。
第一世,如此匆匆地结束了。
第二世 羽毛
他提起剑,在林中穿行。一片无垠的荆棘林,他被困在这里三天了。没有水,没有吃的,他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
终于,他的剑狠狠地插入了土中,是他,跪下了。眼前一片模糊。
公子,您不舒服么?
他抬头,是一个青衣女子,手里抱着一只黑猫。看上去,极不相称。
你,你是谁?他想了半天才挤出这样一句话。
我?我叫青狐。她抚摸着黑猫。
那,它叫什么?
猫啊。
我是说名字。
就是猫啊。
好奇怪的女子,他想。名字已经让他费解,行为更是令他猜不透。
你问了这么多,我还不知道你呢。青狐放下了黑猫。
我叫乔落。他说。
和我的名字一样奇怪,好吧,我决定,我喜欢你了,你就跟我回去吧!青狐笑,笑得妩媚极了。
乔落有种熟悉的感觉,不,应该是刻骨铭心。
他还是跟着她走了,他看着她毫不费力的走出荆棘林,将他带到她的住处。
那里的确很美,几乎是与世隔绝。所谓的世外桃源大概就是如此吧。
你是来这里干什么的啊?青狐问道。
来找荆棘鸟。
荆棘鸟?青狐有些惊愕。
怎么?你久居此地,竟然不知道?乔落的话中带有讽刺。
是啊。你讲讲啊。青狐到是无所谓。
荆棘鸟一生都在寻找世界上最长的荆棘,当它找到的时候,便会用刺破胸膛和失去的生命的代价来换取它一生唯一的鸣叫。而那声鸣叫却也是最凄楚最动人的。乔落擦拭着他的剑。
就为这个原因吗?青狐说。
不止是这样。
那是什么?
现在不能说。乔落起身。青狐笑,这种事情她经历得太多。]乔落在青狐那儿,休息了几天,便起身要走,因为他的身上背负着重振家族的重任。就是要用荆棘鸟的羽毛去换取家族的地契和财产,当年爹就是因为得罪了官老爷才被剥夺了财产地契,官老爷书要荆棘鸟的羽毛才能救回这些东西。
那带上我好吗?青狐跟了上去,挽住他。
你干什么啊。乔落厌烦地甩开青狐的手。他对女人没有兴趣。
我说过了,我决定喜欢你。青狐还是微笑,只是笑得有些阴沉。
凭什么你说是就是啊,我成什么啦。乔落现在觉得眼前的女人不可理喻。
可是,我说的时候,你并没有表示拒绝啊,再说,没有我,你是走不出这片森林的。你来的时候,那种滋味还没有尝够么,你想饿死在荆棘林中吗?青狐说,所以,还是让我来领你出去吧!青狐再度挽起他的手。
看起来,乔落是没法拒绝了。他不说话。
就知道你会答应的!猫,快来,走了!青狐抱起黑猫。
他们在荆棘林中穿行,荆棘不止一次划破乔落的衣杉。而青狐却毫发无损。他不禁抱怨却又好奇。
他们走了好久,但连一只普通鸟的影子都没有看见。乔落有点灰心了。
现在是秋天,荆棘鸟要夏天才回来。青狐突然说。
你,你知道?乔落惊讶。
是啊。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乔落瞪着她。
我看你很懂嘛,再说,你又没有问过我。这到还是青狐有理了。
是,是,那我们现在干什么?乔落皱着眉。
就去你家好了!
我家?你别善作主张!乔落火了。
是你问我的嘛!是不是,猫?
青狐似乎从来都不会生气,她还在笑。
唉~·不知为什么,这个女子总能让他生气和高兴,奇怪。
一个月后。扬州。乔家。
哇,乔落,你的家好大!青狐兴奋极了。毕竟她生长在山里,没见过世面。在遭到变故之前,这个家有现在的10倍大!想起往事,乔落总是落寞,不甘。
乔落啊,这位姑娘是?一位苍老却端庄的妇人闻声而来。
啊,娘。乔落赶紧走了去,扶住她。
娘,我是青狐。她也走了上去。
你叫我什么?
娘啊。
她本是讨好地,却换来一记响亮的耳刮子。
没规矩的东西!妇人显得气愤。
落儿啊,你怎会认识这样的女子啊。乔家家教森严,怎容自家的儿子同这种轻浮女子如此接近?
她,她啊……乔落心虚。因为青狐的笑中闪着怒火。
哈哈,夫人,你也别这样嘛,年轻人嘛!是乔落的爹。
再说,这位小姐不也挺可爱的吗?啊?落儿?
谢谢乔伯父!这次青狐到是学乖了很多。
你看,她不也挺有礼貌的嘛。
哼,看来得好好调教一番啊。既然你是和落儿一起回来的,那我们也知道你的身份了,好吧,你就跟管家好好学习规矩吧。
不是,娘,您误会了!乔落急着解释。
是的,伯母!青狐到是高兴得答应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乔落怒视她。
当然是要嫁给你了!连爹娘都认了我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青狐抱起黑猫,准备离开。
夕阳下,只有乔落知道,他真正想取的人是谁。而却只是个痴心妄想的梦罢了,终究是要醒过来的。
那是他青梅竹马的恋人,她是如此美丽动人。两人本说好要携手的,可因为家中的变故而最终走向分离。他狠狠地撇着嘴角。
青狐在房里到是高兴极了。她是真心喜欢乔落的,只是,她也知道,乔落对她似乎没什么好感。不过,她还是微笑,乔落,你逃不掉的。
次日,餐桌上。乔落的精神不怎么好。
乔落,你应该多吃这个。青狐说着,将一块鱼肉夹进了乔落的碗里。
娘,晚云还好么?乔落突然问。
乔夫人放下了筷子,她没想到乔落会如此突然的问。
你还有脸提她!乔老爷狠狠地放下碗筷。
晚云是谁?青狐问。
这是我们家的私事,青姑娘,你不便多问。乔夫人继续说,落儿,听娘的话,不要去想她了。你有你自己的生活,别一心扣在她身上。
乔夫人,既然你和乔老爷都承认我了,那么为什么还有事要瞒着我,我一定要知道的。青狐也放下了筷子。
青姑娘,这件事,很复杂,恐怕一两下也说不完,你就别问了。好了,早餐到此为止。乔老爷离席了。
你看你。乔落数落青狐。
还不是你挑起的话头。青狐不以为然。
乔落不再理会她。径直走去。
今天的太阳怎么这么暗淡啊?青狐抱着黑猫问。
扬府门前。
乔落站在那儿,他在等晚云,那个他青梅竹马,深深爱着的女子。如今,已是大户人家的夫人了。她出来的时候,乔落已经不认得她了,若不是她主动招呼,恐怕乔落会忽略了她。
你,是晚云?乔落的震惊在她的意料之中。
是啊,不认得了?晚云轻描淡写地说。
是,是不认得了。
你来有什么事么?晚云理了理衣袖,那些华贵的丝绸把乔落的心刺得生疼。
他幻想了一万次相逢的情景,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我,没有什么事,你是扬家大夫人,我高攀不起,我和夫人说一句话对于夫人来说,也是一种浪费吧。乔落的语气中有指责。
是啊,那又怎样,小时候的事我都忘了,你也不要老是记得那么清楚,对我们大家都好。晚云扬长而去。
转身的一瞬间,两个冰凉的泪珠从晚云的眼角滑落,这不是她的本意,可是天命难违,她没有别的办法。只有遗忘。
乔落喝了好多的酒,他回到家的时候。青狐端坐在厅堂里。这次,她没有笑。
乔落,你去哪里了?她问。
我?没有!
你看你,醉醺醺的样子,我看不起你!
我不要你看得起!你看得起有什么用!晚云看不起我,她嫌弃我了!乔落跪在了地上。
你活该!一记响亮的耳刮子落在了他的脸上。
夜,静得可怕。只能听见乔落的喘息声和青狐的颤抖声。
是,我活该……乔落摇摇晃晃地起身,离开。
看着他踉跄的背影。青狐心底一处冰封的角落开始泛滥,开始刺痛,然后融化。第二个女人为乔落哭泣。
第二天,府里似乎安静了许多。是青狐,她离开了。离开得无声无息,离开得让乔落的心里有意料外的酸楚。
走了也好,我一看她就不是好人家的女子。若她真的受过好的家教的话,那她还会住到我们家来么?乔夫人到是很高兴她的离开。
落儿啊,你来一下。乔老爷把乔落带到了书房。
什么?她就是……
小声点,不要被别人听到了。
可是,爹,您为什么不早说呢?
爹是想,她住在咱们家,机会多得是,可哪想到,她走得那么突然。你去把她找回来吧。乔落。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快去。
是,爹。
再来到这里的时候,荆棘林的样子没有变,变得是人的心。还是同上次一样,乔落迷路了,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乔落还是有那么几分的慌乱。
你还来做什么?是青狐,她依旧还是那身青衣,那只黑猫也在她的怀里。
青狐,我是来找你的啊。乔落起身,去牵青狐的手。
你放开我。意外地,青狐甩开了乔落的手。
你?乔落惊讶。
你不是还想着晚云吗?的确,我没有她漂亮,没有她高贵。可是,我也有我的尊严,请你不要再来找我了。青狐说,我带你出去吧。
青狐!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真的想带你回去!乔落喊了出来,这是他的真心话,是的,他才发现。那个令他真正痛心的女子是青狐而不是晚云。可是,青狐没有应他。转身的背影是那么决绝。
他追了上去,却看见青狐泪流满面。
乔落,我知道,你要的是我的命,因为,我就是荆棘鸟啊。青狐近乎绝望地说。
我知道。
你怎么?
是我爹告诉我的,你头上当作装饰的饰物,其实不是假的,是真真切切长在你身上的羽毛!乔落看着她的眼睛。
那,现在,你要怎么办?青狐低着头。
我要带你逃,到一个没人认得我们的地方。
不,我不要,我要你幸福。可是,你现在不幸福。
我很幸福。乔落搂着青狐。
她闭上了眼睛,这不正是她期望已久的场景么?
可是,她马上又挣脱了出来,不,不要!
她开始往深林奔跑。乔落追她,却被荆棘挡住了去路。
不,青狐,不要!他嘶吼着。
因为,他看见,青狐正朝着一丛荆棘冲过去……晚了……
青狐!青狐在笑,绝色的笑容,凄楚的眼神。
殷红的鲜血顺着青衣滑下,一滴一滴地落在乔落的手心。
青狐……他喃喃地念着。
落,这世上,本没有最,最长的荆棘,因为,荆棘,鸟,一直都在,不停地追寻,她要的爱。我找到了。我一生的时间,也结束了。青狐是如此的幸福,她咳嗽着说完了这一辈子唯一的情话,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只可惜乔落感觉不到他自己的幸福。
青狐的身体开始变成一粒粒的尘土,与大地结合。那簇羽毛飘然而下,在曾经青狐倚过的乔落的肩头……
看来,我又赢了。愚蠢的人类,你们在挣扎什么?神笑得轻蔑。
第三世 玉镯
风起,黄花落满地。
她的背影显得落寞。
在他的众多女人中,她算不了什么。过眼云烟,只是一瞬,便能被遗忘。
现在的他,是赫赫有名的侯爵。年轻。才华横溢。相貌出众。这正是万千女子爱他的原因。
侯爵还在熟睡。她坐在床头,看着他的脸。英俊而高傲,霸道而内敛。
她的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涟漪般的温柔。
昨晚,他的手划过她的长发。唇,吻过她的脸颊……
她为他抚琴而唱,一时的冲动,他将她拦腰抱起。
他可知,如今,世上又添了一个为他生,为他死的女子。
他依旧放荡不羁。他没有正室,女人只是他的玩物而已。
祁菸姑娘,你该离开了,侯爵马上就要起身更衣了。他的贴身侍女说。
噢,对不起,我这就走。这一别,恐怕就是永远了吧。她分明感到自己的眼角有冰凉的液体滑落。
等等,让她留下。侯爵说。
这……侍女有些吃惊。
你出去吧。
是。
你,叫祁菸吧。他用手执起她的下巴。俯视她。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是,是的。陛下。她的眼神游移不定。
看着我,他的语气也带着霸气。我,见过你吧。他继续说。
当年秦淮河上,正是奴婢为陛下抚的琴。她的声音小到卑微。
是么。好吧,你下去吧。他放开了她。嘴角扬起了温柔的弧度。
是,奴婢知道了。她退了下去。
侯爵府很大,空荡荡的。也许是触景伤情吧,她回忆起与他第一次见面。
那时,她才16岁,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年纪。
她只是一个舞女,那次,是侯爵的庆功宴。
她随着琴声而舞,身型犹如鸿雁。
不过,他见过的女子多之又多。一个她,不足以引起他的注意。她失望而归。
一别经年,她已是有名歌姬。被选进了侯爵俯,一直在等待露脸的机会,终于等来了。却是还是同其他女子一样的悲哀。
回到粉黛们的住处,一进屋,冷嘲热讽,争风吃醋的话便开始泛滥。
她已习惯。平时,大家都是好姐妹,可侯爵若是要了谁。那么,她,便成了公敌。
通常,“公敌”是不会久居于此的。
有的被迫自杀,有的搬离了那里。
可这都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她依旧以好姐妹的身份与其他的女子相处。
啊,姐姐,这种小事,还是妹妹来吧。祁菸走过去替一个女子接过洗换过的被褥。
哪能劳教您啊,您金枝玉叶,这种粗活还是我自己来吧。
是啊,哪能劳教侯爵夫人呐。
她忍住眼泪,小跑离去。
日子,就这样溜去。再过几日,便是她的生日。她从不渴望自己的生日会有什么惊喜,可是,今天,她竟想着他。侯爵大人。
次日,她路过后花园。凑巧看见侯爵独自一人在喝酒赏花。
她停下脚步,隐在树阴下,看着。不由自主地微笑,她感到幸福极了。
祁菸,你出来吧。侯爵笑着说。
啊,对不起,大人,我……她急着解释。
正好,一个人也是看,两个人还是看。不如,你留下来陪我吧。
这,我怎么敢。祁菸低着头。
我说行就行!侯爵的声音大了起来。
她惊了一下。
你坐下吧。
侯爵递给她一个酒杯。说说你的事情吧。
我的事情?
是啊。
恐怕陛下不愿听吧。
你说吧。
她放下酒杯,我的父母是谁,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打我记事的那天起,我就是在歌舞坊的珩娘的调教下长大的。珩娘就是我的娘,她教我歌舞,教我如何取悦男人。我都得照做,因为她就是对我恩情最大的人。我无以为报,只有事事按她说的做。16岁的时候,有个公子想要买我回家。珩娘同意了。我无话可说。可是,到了那个公子的家,我才知道,他是要我给他那个傻瓜哥哥做媳妇。我原以为,我的生活本没有什么指望,也不去强求。可是,他的哥哥根本把我当玩具,成天折磨我。终于,我逃了出来。逃到了秦淮河边,被别人收留。他们知道我能歌善舞,又把我卖给了另一个歌舞坊。后来,就遇见了您。再后来,我又被送进了侯爵府……
难道你不明白,来这里的女人都不会有幸福可言么?很可能,我要你一次,就永远不会在碰你了。侯爵看着她。
我知道啊,可是,爱是一个人事情不是么,相爱才是两个人的事。我爱着我爱的人,可他爱不爱我却又是另一回事了,不是么?她的眼神有些凄楚。
他第一次感到一个女子的细腻情怀。第一次对自己的放荡感到一丝丝的不安。
可是,他曾经已经发了誓,要报复女人。因为,那个在他的童年弃他而去的,所谓最神圣的人,就是他的妈妈,女人。
好了,你下去吧。侯爵起身,准备离开。
啊,陛下……她有些失望。但还是乖乖走开。
两天以后,侯爵的侍女来找她。说,侯爵想见她。
在众多女子的恨意中,她随侍女来到了侯爵的房间。
可是,侯爵好像不在。
这时,他从身后抱住了她。生日快乐。他贴在她的耳边说,带着梦一般的呢喃。
陛,陛下。她在惊讶之余,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来。他牵起她的手,来到了庭院。
月光有些清冷。
他们坐下了。
侯爵抚着她的长发。她像猫一样乖巧地伏在侯爵的胸前。
你知道吗?侯爵问她。
什么?
我是最恨女人的。
恨?
是啊,因为那个生我的女人毫无情谊地弃我而去,抛下我们父子。我的童年根本就没有母爱的关怀。
所以,你才会有这么多的……她头一次,感到这个坚不可摧的男人会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算了,不说这些了。
陛下,您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
我事先就打听好的。
打听?祁菸的心里很甜。
这里好冷啊,我们回房吧。祁菸打了个喷嚏。
好。来穿上。侯爵褪了他的外袍,披在了祁菸的身上。
在他的怀里祁菸感到很安心。
回到房里。侯爵突然拿出了一只玉镯,精致极了。就算她是外行人,也能看出它的稀有与珍贵。
喜欢吗?他问。
怎么会不喜欢,这可是你送给我的啊。她觉得幸福极了……
祁菸,你以后就搬到“鹿园”住吧。侯爵说这话时,已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鹿园”?
对。祁菸,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女子。其他的人,我会尽快把她们安置好的。不过,我的身份已经威胁到了天子。所以,我很危险,你也很危险。恐怕我暂时给不了你名分……
不用说了,我都明白,我已经知足了。祁菸温柔地笑了。
乖,我会常去看你的。说完,侯爵便更衣离开了。
或许这才是我的归宿吧。她想。
这是聚少离多的日子。
由于边疆战事不断,侯爵又是大将军。南征北战,很少回来。
就是回来,也待不了多少天。
2年了。边疆的事情总算结束了。
她像普通的妻子一样。在家门前翘首盼望丈夫的归来。
侯爵一下马。她迎了上去,满眼是泪。可是,侯爵并没有拥她入怀。
因为,在侯爵的身后,还有一个人,他是侯爵的副将。也是他的心腹。但也不知道侯爵有了夫人。
侯爵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为了她的安全。
可是,那个副将还是知道了。
在茶余之即,副将说,大哥啊,你怎么没有告诉我,我有个这么漂亮的嫂子呢?
这有什么好提的,再说,你不是见到了么。侯爵的语气冰冷,他好像生气了。
祁菸的眼里泛着泪光,委屈极了。她退下了“鹿园”一到了晚上,就变得冷冷清清。
祁菸坐在灯下。要是往常,侯爵早就来了。可是,今天,或许他真的生气了吧。
侯爵到底还是来了,不过,她趴在桌上睡着了。
祁菸,祁菸?侯爵轻轻摇了摇她。
陛下,都是我不好,给您添麻烦了。祁菸抽噎着说。
不,你没有,是我的错。我没用,连自己心爱的女子都不能保护,不能让她以真面目示人,对不起。
侯爵揽她入怀。感到她的双手冰凉,心疼极了。
见他爱怜的眼神,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再也无法抑制。
傻瓜,哭什么呢。他府身,吻去了她的泪水。
她趁势牢牢抱住侯爵,惟恐这只是一场梦。
陛下,好像很多的人都对您不满啊。
是啊,可是,有什么办法?
那他们会加害于您吗?祁菸担心地问。
放心,他们不敢。如果他们敢,我就要让他们十倍偿还。这时的侯爵,眼中闪着某种征服的欲望。
陛下,我很担心你呢。
没事的。但对着祁菸,却又恢复了温柔……
天亮了,侯爵起身,他还有重要的事办,不能多留。
即使他舍不得,可是,孰轻孰重,他还是有分寸的。
要想她过上好日子,现在就必须委屈一下她了。
正当他转身之即,祁菸紧紧抱住他的腰。
陪陪我好么?就一天?她的语气中带着哽咽。
难道,功名利碌,真的比什么都重要么?
他顿了一下,说,听话,我很快就回来的。然后深深吻了她。
转身离去。他还是走了。
祁菸重重地坐下,有些绝望。
她有种感觉,这一次的分别,可能真的就是永远了。
窗外,乌云密布。天,阴沉得可怕。
祁菸拿起那只玉镯,抚摸着它,心情很不好。
两个月后。
传来侯爵在北部起兵的消息。
他还是做了。她早已知道他的野心,也试图去阻止他,却还是徒劳。
当晚,官兵便捉拿了她。
那个带头的兵,正是侯爵的副将。
对不住了,嫂子,谁叫侯爵要谋反呢?他说。
在牢里。狱卒用烧过的铁鞭狠狠地抽她,逼她说出侯爵的情报。
她嘴巴没有张过一下,连痛也没有喊过。
等他们打累了,她已经昏厥了。
醒来,冰冷的牢房里,到处都是老鼠蟑螂。
她害怕极了。蜷缩在墙角。去找那只玉镯,却惊恐地发现,玉镯不见了。
终于,强忍的泪水滑落。她抽泣着,绝望极了。
每天,她都会被狱卒毒打,问话。
她的精神都快崩溃了,身体更是残缺。
到了第27天,她脚踝的韧带被剜去。
万般的疼痛都已麻木,现在,她只求再看一眼他。
第30天的时候。她被挂在了城墙外,一丝不挂。
裸露的躯体将她的自尊骄傲一一夺取。
她很想大问苍天,为什么。可是,她连眨眼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凭他们摆布。
她看见了,侯爵。即使身披铠甲,可她仍然能看透他愤怒的眼神。
她的等待有价值。
她闭上了眼睛,听见皇帝对侯爵说,若不想她死,就乖乖投降!
荒谬,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放弃他现在的一切,况且,再一步,他就能夺取天下了。
就在这时,祁菸看见,他手持长躬,箭已离弦,再无法收回。
她听见金属划破空气的声音。然后——那只箭穿过了她的胸膛,可知发箭者用力之大。殷红的鲜血,从她的体内流出。她不恨他,真的。谢谢他,给了自己,一个解脱……
随着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大军开始逼向皇宫。
短短半个小时,皇宫就被攻破。不费吹灰之力。
当祁菸被救下来的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
侯爵再次褪下他的长袍,替祁菸当住外来的耻辱。
他抱着她,回到那个不是家的家。
屋里一片狼籍,在一堆废墟中。
他找到了那只已经破碎的玉镯,她颤抖地接住它。
气若游丝地说,你的世界,太大,太大,有,太多想要的东西,而,我的世界,很小,很小,小到只剩下你了……她笑了,熟悉的笑容再次绽放,有着倾国的美丽,她凋谢在了鲜血中。
而他,微笑着,含着泪,最后一次,吻了她。
一切都结束了。
包括那个三世的赌注。
神说,你们认输吧,人类是斗不过命运的。
他们都没有说话,天地的大门打开。
再次转世后,他们什么都不记得了。
当朋友们谈到关于两只蝴蝶的传说时,他们都笑了,笑得轻蔑。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他们同时说。
曾经再深的爱,都已淡去。
时间的河流不会留下那些刻骨铭心的痕迹。
只会一点点的平滑,最终被黄沙所掩埋,所吞噬……
抬头,正见两只蝴蝶缓缓飞过。
一切,又回到了起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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