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那夜并未曾失眠，只是清醒时，那些零乱的梦境，倏忽失去了踪影，一点也记不得了。只是感觉画面有些散乱的色彩，但是有些什么，全然忘却了。如同那些我不了解的抽象画一样，也只是一些片断而已。

在那样一个清晨，我已经没有心思如往日一般，整理自己梦中的故事，把那些散落在脑海里的记忆，用想象串成一个完整了。几乎没有让自己更加清醒，睁开眼睛的一刹那，我便坐起更衣了。

洗漱完毕，已经到了七点多。同事帮我拎了包，一起走出宿舍。出了厂门，又一次坐了摩托车向家的方向驶去。

那一刻的心情，没有了归心似箭，反而有些安静了。沉静在那份回家的途中，感觉平常岁月里那个有条不絮的自己又回来了，在按部就班的回家。

坐上公交车后，又打了电话给昨天的车主。确信一切都还象昨天一样正常，如他所说的一样——有座位。我的心，便更加的沉静了。

一个人来去，已经很多年。也许早应该习惯那样的孤单，但在那样一个清晨，我居然没有勇气独自面对回家。便让二姐送我。

与她一起到达车站时，车仍然未到。说好上午九点半的车，九点了还没有踪影。车主正在车站里等候，见到我们，便满口土得掉渣的家乡话，却让我感觉到家的温馨。问他车什么时候会到。他也不知，因为车是从深圳发出的，只是路过此地。联系了片刻，便告知，可能要十一点。

【八】

安心的等着车，有些许的沉闷。整个大厅其实都是热闹着的，全是大包小裹回家的行李。我应该是轻装上阵了。然，一向不喜欢累赘的我，已经觉得有些多余了，想着不能空手回家，便勉为其难的买了些衣物，也不过两个小包。还有一件未打完的毛衣，是先生的。

有二姐陪着，我们闲聊着，也不觉得时间那么难过。

过了一会，车主又带来一个男子坐在我们旁边，对他说，他们也是去那里的，你们坐会，等车到了，我来叫你们。那男子道谢后坐下。

其实是冬了，可我们都只是穿了一件衣服而已。我穿了件t恤，而他只是件衬衣。

没有与男子搭讪，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大家都不相识的感觉。好似彼此都不需要认识。

车终于在久等之后来了，车主帮我拿包。领着我们上了一辆卧铺大巴。

第一次坐大巴车，感觉有些陌生。我与男子一同上了车。车从深圳发过来，到东莞已经只有后面几个铺位了。我挑了靠窗的位置。以为那男子会挑另一边临窗的位置。却不料男子挑了我旁边的位置，或许他认为我比陌生要熟悉些吧。

我睡的上铺，靠窗，而窗子上的防晒膜，不知被谁撕去一块，躺下刚好可以看见窗外的景致。这于我，倒不失一个惊喜。想象着那份惬意，就忍不住躺下了。

车在五分钟后发出。临铺的男子与我聊着些不着边际的话，工作、生活。所以就大致知道他是湖北人，而妻子却是湖南人。我笑言，你也算半个湖南人了。他也笑说是。

原以为车直接上高速，然后从广州回家的。不料，车在东莞几乎转了个遍。

下午三点，车仍然未走出东莞。男子笑着看小灵通说，怎么信号越来越好。我听着也笑了。

车走出东莞，窗外开始下雨。那雨有些绵长的意思，不知道对我将要离开的这座城市而言，这应该算是春雨或是冬雨？更不知道那雨会下到何时。忽然间就觉得自己真的离开了这座城市，这座我工作了几年的城市，哪怕是短暂的离开。

心里没有一丝惆怅，只觉得那雨里的风景都润了许多。似乎那些有些枯萎的颜色在雨里，都生动起来了。也许是雨滋润了，也许是心看见了。

【九】

坐在车上无事，才后悔没有带一本杂志。临铺的男子带了一本，我借来翻看。他便用外套盖着沉沉睡去，我无意间看过去，好象有些不安稳，感觉他的眼珠在不停的动，也或许是梦到了回家。

我笑着又开始看那书。看着书，也许是昨晚的原因，也许是车的摇晃。抱着书，昏昏睡去。醒时看见男子又已经睡了。

于是，我睡去，他醒来，他睡去，我醒来。这样轮番着睡去，但都没有吵醒睡去的那个人。

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躺在那里想睡便睡去，没有任何的负担，醒时便醒，不用去看时间。感觉有些昏天黑地，有些放纵的轻松。

天色暗下来时，我们都已经没了睡意。开始闲聊，也没什么目的，似乎就是为了打破这漫长旅途的冷寂。聊一会又歇一会，歇一会又聊一会。

窗外的路灯，如流萤般掠过。离那座城市越来越远。不聊时，我靠着窗，看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夜色，夜色中一些渐渐模糊的景致。还有车窗外变化着的风景，渐渐有些秋意萧索了。似乎我们从一个季节走向了另一个季节，我知道还有一个我最终要抵达的季节——冬。

车至衡阳时，下起了大雨。雨水顺着玻璃窗流下。望着夜里有些苍莽的远山，突然就想起了追旅思，黯乡魂，心里就有了些许伤感。

我就那样一直扭头望着窗外，没有再与男子谈话。而男子也很善解人意的没有打扰我，一任我在自己的思绪里游荡着。尽管他醒着，也只是将他的大衣强行给了我。说男人不要紧，独自卷着那脏脏的有些异味的被子取暖。在一瞬间，有些久违的东西——感动，涌上心头。

我与他在未上车之前素不相识。如果没有这一次回家，也许永远都不会相识，何况此刻我仍然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他亦没有象许多人一样问电话或者其他。他对于我的所知，就是一个现于表面的我了。

虽然感动着，在谢过后，仍然没有与他说话。只是自己一味的看着窗外，一味的沉醉在自己的归乡思绪中。

【十】

车至常德时是晚上两点，男子说他已经到了。得知我还要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男子边接过衣服边说不如你也下车，我陪你明早从常德走吧，四点多到县城，一个女孩子总不安全。我知道他没有任何恶意，然而我仍拒绝了他的好意。直到下车时，我没问他的名字和电话，而他亦不知我的。

我想多年以后我仍然会记得，曾经与那样一个男子同行。

到达县城是凌晨五点左右。下车后，四周仍是一片漆黑。这个城市并没有因为我的到来而更早的醒来，仍然在冬的夜里寒冷着。吹过来的风让我知道，我已经抵达最后一个季节——冬了。更紧的裹了裹上衣，提着包却茫然不知向哪个方向行走。原本对这个城市不熟悉的我，在黑的夜里，更加的陌生了。尽管耳边传来的，已经是我熟悉的方言。

幸好还有的士，打了的到另一个车站，刚好有一躺发往家附近小镇的车。我又从的士里提出包裹，上了另一趟巴士。

倦意在那一刻重重涌来。在车上睡睡醒醒，四个小时后到了小镇。因为是冬天，已经九点了，小镇仍然有些冷清。打电话回家，让先生来接。却告诉我在小镇等他，需得购置些年货。

等着他的到来，才觉得有些饿了。在路边的小店里吃过早餐，感觉身上有了些暖意。

先生与姐夫在一个多小时后到了小镇。我们照着父亲理的年货单子，购置着。因为太杂，连炮竹烟花都有，还有些七零八碎的东西，菜呀什么的。一直忙到下午三点才算完结。

坐了车回家，看着窗外的景色又不同了，雪远远的迎了过来，我知道家近了。因为修路的原因，车上不去。我们卸下那些东西，背着扛着，一点点的向前移。走在有雪的山道上，家的气息愈加的浓郁起来。

到家时，已经是下午五点过了。走进家门，叫了爸妈，冲到女儿面前。女儿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叫，天天，我是谁呀？女儿一愣，有些诧异的望着我。我又说，妈妈呀，你不认识了吗？女儿脱口而出——妈妈。我伸手抱住女儿，悄悄在女儿的衣服上拭去汹涌而来的泪水。

家，我终于与你在现实里无限的贴近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