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给玉兰拍照,宜选取单枝,斜斜的伸出来,对着深青的天空,盈盈似玉泽。简直是“夜深闻私语,月落如金盆”了。
玉兰花并不闹热。一夜之间,一朵朵绽放在高高的枝头,无叶无风,在春阳下,呈现出半透明的光,隔着距离看它们,虽然花开汹涌,却到底寂清。像眉目孤清的女子,舒出修长苍白的指,似乎静悄悄地就能把春阳站成黄昏。然后,把日月埋在阳光下。
人说女人如花,那么,三十岁的女子也许就是这一朵寂静开放的玉兰。花颜素清,临风从容,花香轻浅似有若无,若即若离间入了心却教人轻易不能忘念。似春日的午后,下着绿帘子的房间,一脚踏进去,沁凉的静息衬得窗外的鸟声都有了水气。
我是喜欢越剧的。小时候常常守着电唱机听,看唱针在上面缓缓地转动,学着她们低徊不已的腔,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在灶上,上面有尘土静静地流淌。现在想来,那片日月似乎都是村庄上阳光的味道,寂静。暖香。又像永远是春日的黄昏,夕阳下的逝水。温软。缓和。润湿。戏剧如百花。如果说京剧是牡丹,那么越剧就是玉兰,从江南的深巷传来,洇染着水色,绵密而寂寥的开放。
长长的午后,沏一杯茶罢。
于是,胡琴依呀,丝管悠扬,鼓点碎裂,吴侬软语。烟霞一样的衣,桃花一样的妆,流云般的水袖,幽微的佳人。缓缓转身,空气里是莲步、兰花指的伤感,迟疑而细碎的纠葛。夜色里的薄绸凉缎层层叠叠,似浸了水的云烟,而玉兰就开在云烟中,寂静而缓慢的黄昏时,可以听到它们一朵朵绽放,无涯而楚楚动人。
第一次见到玉兰花开,是在一座陌生的房子前。是个下雨天。也许就因为下雨,而使那株高大的玉兰多了玉石般的质地。带着居高临下的清雅,让人收住脚步仰头看它,幽清的香似是而非的浸在雨里。后来,我把一个陌生的女子想象成具有这种玉兰气质的人,从遥远的地方向我袭来。偶尔想起她以及她轻轻地笑声时,会轻易的想起那株开在微雨中的玉兰。
据说,每一扇窗后都有一片花开。某一日,我看到桃花在山坡上如云如霞,风很暖,缓缓传来,我打开一本书,上面写着一些凄美的爱情故事。关于一个投水而逝的弹琴女子,化成孔雀唱着犹伤的歌而去。合上书后,也许桃花已在途上落了长长的一径。
却相信有温暖的爱情埋在玉兰的花瓣里,夜色里依然有着阳光的香味。我可以选择坐在一个铺满青苔的台阶上,听这远古的春天里玉兰花开。
玉兰花开,是另一天的开始。那天,有一个女子折下一朵开在窗外的玉兰,无语深嗅。于是,远方的天空,有一只水鸟衔住了一行词,打开一片日月。那里是另一个点燃着烛火的村庄,许多的古人人声鼎沸,现世安稳。
有时会看到紫色的玉兰,开在城市的灯火里,教人看了觉得委屈。这样注满心事的颜色落在尘俗里,陪着修剪的一丝不苟的花草,细细索索的迎着风坠落如纸。真个是:玉手佳人,错把韶华埋。但是,可以在庭院里栽种一二株,春天的早上起来,搬张椅子坐下来,长长的闻着。
或者开在水畔,傍晚的风中,有汲水的女子停下来,接住轻轻掉下来的玉兰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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