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2月24日　

春节长假足足休了15天，这两天上班，忙得晕忽忽的，还真有点不习惯了······晚饭过后，爸爸打来电话：妈妈病了，今天去医院看病，医生通知立即住院。具体病情爸爸说不清楚，看来只能等我明天去了才知道。挂上电话，我良久无语······

妈妈，你到底怎么了啊，女儿为你向佛祖祈祷·····　

2005年2月25日　

“你母亲消化道出血1000cc以上，现在血压25~~~60，血色素4·1，全身浮肿，排不出尿。病人情况异常危急，我们需要做个胃镜，查找出血点，想办法尽快止血，家属意见如何。”医生办公室里，值班医生郑重其事的分析着。

爸爸把目光投向了我。

“我母亲的情况这么危急，现在做胃镜她根本承受不了，以目前的状况，应该先考虑给她输血。”我的冷静有点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现在上面有新规定，由于整个上海严重缺血，病人要用血浆，必须由家属先去血站输血200cc……”

“这个没有问题，我来输血。”我打断了他的话。“只是，救人要紧，先想办法给我母亲先输上血吧。”我据理力争。　

关键时刻，姐夫赶到。　两小时唇枪舌剑的结果……·400cc的鲜血加400cc的代血浆源源不断地流入母亲的病体。

妈妈，希望这浓浓的鲜血可以带给你生命的动力，女儿愿意为你做任何的事情　。　

2005年3月4日23:30　

中午。终于把报表赶了出来。下午请了半天假，直奔医院。

推开门，妈妈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旁边的心脏监护器兢兢业业地工作着……床边，姐姐神情黯然地守护着。

“情况怎么样？胃镜还没给安排？”我问。

“昨天夜里开始，心跳一直紊乱。胃镜的事情，医生说了要排队，最快也要下周三。”姐姐无奈地摇摇头。

“天…··做个胃镜要拖一星期？妈的病拖不得了，我去找他们。”我转身出门，朝医生办公室而去。

一番义正词严的交涉过后，院方让步了，答应立即做。只是妈妈已经吃了点粥，需要洗胃。

回到病房，我在妈妈耳边轻声商量着：“妈，医生现在就要给你做胃镜。你要坚强点，配合医生好吗？”

“妈妈……听你的…··”

“妈好乖……”我像哄着孩子似地哄着妈妈。

洗胃，做胃镜……·整整折腾了两个多小时，妈妈终于被推回了病房。　

“妈妈经不起……折腾了…··”见了我，妈妈像是见到了救星，无限委屈地说。

“妈妈真是好样的，那么坚强……等把病治好了，我们就回家。”我轻轻揉搓着妈妈花白的头发。

“傻孩子……妈知道……我这次……是回不去了……”妈妈努力睁开肿胀的眼睛，给了我一个凄楚的微笑。

“不许你这么说。妈，你不是一直说我说话很灵验的吗？我向你保证：你一定可以回家的，一定,,,,,·”我握着母亲的手，我想把我全部的力量通过掌心的脉络传递给妈妈，心泪早已成行……

“九床家属，请去医生办公室一趟。”门外小护士高声喊道。

“妈，我去去就来…··”

“你母亲的情况很糟糕，消化道出血引发全身器官衰竭，现在最严重的是肾功能衰竭和胃功能丧失。我们现在使用白蛋白帮她维持着，但希望你们要有思想准备，她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脑子了片刻的空白之后，我迅速冷静下来。

“请你们告诉我，你们下一步的计划，治疗的方案。”　

“胃镜没有找到病灶……现在唯一还没有检查的是肠镜和ct。你母亲对做ct的药物有过敏反应，所以……到底做不做肠镜，或者你们想要转院，把你们的决定尽快告诉我们。”　

“好的，我们商量以后尽快回复。”　

马上用手机联系爸爸，把医生的话原原本本转达，然后静等爸爸的决定。电话那头沉默很久，最后传来爸爸疲惫苍凉的声音：“你说该怎么办呢？”

爸爸？你怎么了？曾经雷厉风行，曾经叱诧风云的你呢？曾几何时，爸爸老已······

“现在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主张继续检查，查出病因为止，放弃检查就意味着等死。”我将自己的观点一一阐述，爸爸点头称是。　

回到病房门前，我站住了，呆呆地望着妈妈沉睡的侧影，妈妈，就算全世界都放弃，我都不会放弃你的······决不！！！　

2005年3月4日晚7点，替妈妈盖好被子，然后离开病房······谁知道，那一别竟成了永别·····

2005年3月5日零点，一直心绪不宁的我，在论坛写下以上日记······谁知道3小时后医院传来噩耗······　

2005年3月5日凌晨3点······　妈妈那颗脆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2005年3月5日

凌晨4点赶到医院时，妈妈已经停止了呼吸，我默默地给妈妈洗脸、擦身、更衣、梳头·····我摸着妈妈依然温热的脸颊轻声问：“妈妈，你不是一直叫疼吗？现在你怎么如此安静呢？你和我说话啊，说你哪里疼啊？”妈妈平静地躺在那里，一脸的安详······　

8点，医院来人要把妈妈拉走的时候，我才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妈······你是不是在怪我啊？妈······是我害了你啊，你原谅我好不好？好不好啊·······”

妈妈不可能回答我了，我也永远等不到答案了，心里的死结就这样打上了······　

2005年3月6日　

午夜。　烛光点点，香烟缭绕，妈妈在镜框里含笑得注视着我们……

为妈妈守灵的时候，我们商议着母亲的后事。最后一致决定：为妈妈和爸爸买个双墓，地址就选在外公外婆长眠之地——地处东海边的老港墓区。可是，爸爸的心愿我们都是知道的呀，这事有点棘手。哥哥姐姐让我去跟爸爸谈，理由是从小我最受宠，说错话爸爸也不会怪我。

来到爸爸身边，他正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我把我们的意思转达了一遍。

“对你妈的安排我没有意见，可是……”

“爸爸，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打断了爸爸的话，“很久很久以前，你就告诉我们兄妹三人：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不要骨灰，不要墓地，将你的骨灰撒进大海……当了一辈子的海军，我知道你对大海有着一份特殊的感情。可是爸爸，你不能那么自私的对待妈妈：妈妈已经先你一步走了，她会在天堂等待与你重逢的那天…··你也不能那么残忍的对待我们：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请让我们做子女的有个寄托哀思的地方吧……”

“可那是你爸爸唯一的心愿啊，你不是不明白的……对吗？”

“爸爸，我明白……一直都明白。让我们来个折中的办法好吗？”

“说来听听。”爸爸的口气似乎有所缓解。

“等你百年之后，我答应你：将你的大部分骨灰撒进大海，只留一小部分陪在妈妈身边……”

“我听你的。”爸爸终于答应了。

我却泪眼模糊了，多么熟悉的四个字啊，妈妈临终前对我说的不也是这四个字吗？　

2005年3月7日

下午1点30分，在龙华殡仪馆的松鹤厅里为妈妈送行······

由妈妈原单位的退管会同志主持仪式并致悼词。哥哥做为家属代表致答谢词······看着哥哥悲痛欲绝的脸，我心碎了······　

正月初八，哥哥去北京学习，为期1个半月。妈妈此次住院，爸爸一直不让我们告诉他。3月5日中午从北京赶回来的哥哥，一进家门，看见妈的灵位，顿时瘫软了······没能让哥哥见妈妈最后一面，是我的错！！！

妈妈遗体被推了出来，亲朋好友绕场三圈，做最后的告别······我趴在棺木前痴痴地看着你，妈妈，这是你吗？我怎么感觉如此陌生？妈妈，起来好不好？我答应接你回家的呀？妈妈······我撕心裂肺的呼唤，为什么你就是不理我啊？

在妈妈身边······我失去了知觉······我最后看见的是同事、家人惊恐的目光······　

2005年3月11日　

今天是妈的头七。在妈的遗像前，我长跪不起······妈妈，我来看你了，你最疼爱最放心不下的女儿来看你了······吃完晚饭，哥哥姐姐在隔壁房间说话，我悄悄推开爸爸的房门······爸爸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发呆。那张曾经威严无比的脸此时却布满了伤痛······在爸爸对面，我黯然坐下······

“爸，你说说话好吗？你这个样子我好担心。妈妈走了一星期了，你没落下一滴泪，大家都说你很坚强，你挺过来了，可我知道不是这样的。你是个军人，一个男人中的男人······多年来，你已经习惯把一切的喜怒哀乐深藏心底。你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情感：包括对妻子，对孩子······”

“你妈妈，她的前半生透支了太多的生命·····爸爸在部队那么多年，是你妈妈含辛茹苦养大了你们兄妹三人，撑起了这个家。我欠她太多太多·····无论我做什么都是无法补偿得了的。”

“爸爸，虽然你从来没对妈妈说过一句‘我爱你’，可是，妈妈生病的这么多年来，你为她付出了一个男人所能付出的全部·····我可以这样说，这世上能做到像你这样的男人简直是凤毛麟角，妈妈在九泉之下一定含笑而眠的……”

“你知道吗？爸爸一直没有接受你妈妈已经离开我的事实。我告诉自己，她只是去亲戚家小住一段时间而已，她还会回来的……”那双失神的眼睛令我无法正视。

“爸，你不能这样啊，你现在应该考虑的是你的将来……让你一个人住我不放心。”　

“不用考虑那么多……最近老是头疼……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会随你妈去了……”　

“爸……”泪水终于决堤…··　

2005年3月16日

哥哥又去北京了，临行前把为妈妈买墓的事情交给了我。（***事情使姐姐的心脏病复发，天天在医院输液。）

为了赶在清明为妈妈落葬，我必须抓紧时间办理此事，我不能倒下的……现在，我又一次成了家里的主心骨了。

开车沿着沪南公路行驶，1小时后来到老港墓区，这里离东海大桥只有15分钟的车程······地理位置还算不错。

站在选好的墓地前，我轻声和你说话：妈妈，你向来是个开朗，喜欢热闹的人，生病的这么多年，你一直好孤独。如今，女儿为你选了这个新家，你可满意？外公、外婆、大舅都离你不远……寂寞的时候可以找他们聊天…··妈妈，想我的时候一定要托梦给我啊，你知道，女儿有多想你吗？好想好想再见你一面……　

2005年3月25日　

妈妈，今天是你的三七了。

小姨打来电话，让我们把你的衣物整理出来，清明那天找个地方烧给你。于是我和姐姐吃完午饭就去爸爸那里……整理妈妈衣物。

足足干了一下午，终于整理完毕，妈妈所有的衣物：该烧的烧，该送的送，该扔的扔……

我悄悄藏起了那套紫色碎花的短袖夏装，那是妈妈最喜欢穿的衣服之一……是我工作那年，用第一个月的工资给她买的礼物……　

2005年4月9日　

妈妈，相信吗？虽然我想你想到极至，你离开以后的日子我竟然没有梦到过你，或许这些日子根本无梦······妈妈，相信吗？昨夜——在你离开后的第35天，我梦见了你，整整一夜·，这是35天来我最幸福的一夜······尽管一觉醒来，泪湿衣襟······

小时候，就听老人说：人死了以后，魂魄一直飘忽不定，在五七那天，才会回家·····妈妈，从不迷信的我信了，真的信了······昨晚我早早上床，等待与你的相逢······妈妈，是你收到我的心灵感应了吗？还是上苍怜我？我终于见到你了······

后记:　妈妈离开我1个月后,心始终沉在伤痛的谷底，难以自拔。随手翻阅自己这两年几十万的文字，发现竟然没有只言片语是属于妈妈······心痛加愧疚压得我几近窒息······很想为妈妈执笔写点什么，满腹的话想和妈妈说，却最终难以成文······我知道，自己依然没有走出来。只能以日记的形式串成此文，祭拜慈母······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