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你要记住，要得到，就要欺骗……

不知是第几次了，母亲喃喃地念着这句意味不明的话。望着她憔悴却依然美丽的脸庞，我木然地听着。

本是流落颠沛到此的人，母亲是个暗娼。她以为我不知道。她是以为我不知道。可是，苦难的生活让我瞧不起那些娇生惯养的同龄孩子，早熟的心理更是让我有孤傲而敏锐的目光。

我从来只穿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裳，那才是干净的。不像后来母亲给我的东西，那是出卖自己灵魂得到的，我看不上。

没有人愿意搭理我们母女。除了那些恩客。可是，岁月不饶人，母亲，如此，又能维持多久呢？

我像一个野孩子一样，睡醒了，便四处游荡，饿了，就随地找些野物。没有孩子和我玩儿，我也不稀罕。

到是江浪，那个捕快的儿子，成天跟在我的身后，就知道欺负我。抢我的食物，践踏我的尊严。他的父亲给他撑足了腰，嚣张跋扈到人神共愤。我自然是不理他的，可郁闷的是，他老是招惹我。

烛火在微风中飘摇，跳跃在我的面颊，回到家里，已经很晚。屋里一片混乱。我本能地冲到母亲身边，问，是那个该死的捕快又来了么？

母亲淡淡看了我一眼，道，不要这么说，残儿，你很快就有新衣服穿了。她掏出怀里的一锭碎银，微微苦笑。

我憎恶地看着那锭银子，狠狠说，我累了！

一夜无眠。是了，江浪那小子如此待我，是因为他的父亲，我的母亲吧。我冷笑，都是不要脸的东西。

今年的秋天来得特别早，湖上腾起了淡淡的雾气。我百无聊耐地靠在船上，昏昏欲睡。今天出奇地平静，江浪没有找我的麻烦，我也落个清净。

湖水荡起了涟漪。一波，又一波。

你是风残吧？一个甜美的声音在我身边飘过，我猛地睁开眼睛。眼前的人端庄清秀，笑颜如花，仿佛是下错凡尘的仙子一般。不就是城中那个富甲一方的商人水言的女儿水芝么？

你到是漂亮了不少啊。水芝幽幽道。说起她，到还是2年前的事了，我只有11岁，娘欠下巨债，我们也只有四处逃难，后来遇到长我2岁的水芝，亏得她心善，我和我娘才逃过一劫。

我莞尔一笑，喊，水芝姐！

水芝，你认识她？一个十分不屑的声音传来，紫衣女子身后的，不正是那个我日夜诅咒的江浪么？此刻，他的脸微微发红，一手拿着桨，一手滑稽地指着我。

见到他，我的温柔全然消失。身子轻轻一跃，又是一阵摇晃。水芝姐的身边多了个我。

水芝姐轻笑，看来，你们不需要我介绍啊，真是有缘分啊。

原本诡异的淡雾环绕着水芝姐，却似是九天仙子的仙云，衬着她绝美的脸庞，多了一分氤氲。让我到嘴边的咒骂，被生生压了下去。江浪也是如此罢。

水芝姐是和她的娘亲搬到乡下的，水言老爷在这里修了一间毫宅，雕栏玉砌，亭台轩榭，让我和江浪好生羡慕。

有空就常来！她说。

我和他就自然成了常客。

水芝姐，让我在你这里住下吧，我娘根本不理我。一日午后，我依偎在她的怀里，请求道。正欲说什么的她，却被江浪打断——是啊，水芝，让我也住下吧，我的爹也就被她那低贱的娘勾引去了！我冷冷注视这个比水芝姐小不了多少的江浪，真是可恶，那一刻，我竟心生杀念，想要狠狠将他勒死，然后抛进湖中喂鱼！

似是感到肩头的寒意，水芝姐连忙呵斥江浪，你这是怎么说话呢？江浪脸一红，不再出声。

我微微勾起嘴角，冷峭又带挑衅地看着他，愚蠢的东西。看他茶色的眸子里射出愤怒的火焰，我竟是心情愉快起来了。

她让我和江浪在豪宅里住下，让我过上公主般优渥的生活。我一直把水芝姐当作是最亲近的人，比娘还要亲！

14岁生日的凌晨时分，我夜不能寐。起身而坐，竟是执起了水芝姐案上的铜镜。看着镜中的脸，我有些出神。那是我第一次看清自己的容颜。

惊艳绝伦。久久怔住。原来，人是如此自恋的动物。

那是一张如此妖娆的脸啊。比水芝姐更多了一丝妩媚。特别是笑的时候，就有一丝邪气爬上她的眉梢，眼角，唇边。

你终于知道欣赏自己了啊。身后有人道，我猛地回头，水芝姐？

她微笑道，也好，今天是你的生日，就让我来为你梳理妆容吧！

说着，一把牛角梳滑落在我的头发上。

多好的头发啊，身后的女子感叹。空洞，在深夜中稍显诡异。

我捏紧衣袖，低下头，娇嗔地道，哪里。

水芝姐轻笑，用同我的白衣一样的缎带，绾起我及腰的长发。

点朱唇。画青眉。抹胭脂。

好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呵！水芝起身，立在我背后，一直到清晨第一缕阳光的到来。我才发现，我睡着了。

连忙找来铜镜，确定不是梦后，我狂喜地飞奔下楼。却在一声闷响后，撞到了人。

真是不好意思……江浪？待我清醒过来后，却看见眼前的男子是江浪。今天，他也有些不一样呢。是多了些稳重与英俊，因为他今天穿得正式？

江浪一怔，缓缓道，你是风残？眼神中一抹光亮与惊诧，让我一览无遗。

我微笑，今天是我的生日呢。

我知道。他淡淡说。茶色的眸子仍有水波流转。

我继续笑，那快祝我生日快乐啊。

你不是很快乐么？他还是两三句话便逃离我的视线。我心情绝佳的漫步在庭院中，采撷一只鸢尾别在头上，来到池边，多情地笑着。

我可是都看见了。水芝姐笑语盈盈地走上前来。

什么？我回头，摘下头上的花，在她的面前，我可不敢造次。

水芝微笑着坐下，道，你和江浪，很好呢。

他？我脸一红，继续道，怎么可能，江浪一直看不上我呢。语出，我才方知后悔。水芝的笑意更浓了，你因为他开始介意自己的身世了？

14年来，第一次，我感受到心跳，却是在这个我曾极端厌恶的江浪身上！仿佛是洞察了我的心事，水芝说，爱和恨都是情感，你已在他的身上投入太多。

可是，我皱眉，姐姐和他……

水芝挥袖，你不必介意，他只是依恋我，而不是爱我。

是么。我喃喃，但愿吧。

时光如梭。转眼间。我的生日已过去三月。和江浪见面不像以前那样互相攻击，到是调笑了。他看我的眼神着实和水芝姐不一样，可那是怎样一种情愫，我不清楚。

和江浪，还好吧？是夜，水芝姐在对我耳语。

还好。我答。

这样就好，姐姐，可能不能在陪你们了。她淡淡说道。

什么？我一个激灵起身。

水芝不慌不忙地解释，我要嫁人了。

嫁人？！怎么可以！！我在黑夜中惊叫，死死盯着水芝，你骗我吧？

骗你做什么呢？风，姐姐终归是要嫁人的。而你，也不可能整日在我的身边啊。水芝的声音很干涩，却依然动听。

我疯狂地摇着头，不，不可以，怎么可以呢？是江浪！一定是他。姐姐，你若是爱江浪，我可以不再爱他啊！姐！到最后，我的语调接近崩溃。

水芝似乎有些生气地皱眉，净说胡话。我沉默下去，自知她已留不住，还是抓住本已不多的时间吧。

水芝出嫁的那一天，村里的百姓都来了，包括我娘。她惜别地望着那个立于船头，身着嫁衣的美丽女子。

江浪。

他现在作何感受？知道那件事已过7日，江浪越发寡言。我唤他，他也不采。我气恼地打他，他竟不怒。

许久，回过头，道，水芝出嫁。那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那一刻，我几乎窒息。

水芝穿着火红的嫁衣，凤冠霞披，翡翠般的铜铃摇曳在她嫁衣的裙摆。清脆。空灵。

她回头冲我微笑，眼神充满对未来的希冀。此刻，我多么想知道，能娶到水芝的，是怎样一个男子啊。是比江浪还要好看的男子么？

水芝走得没有一点留恋，身影渐渐随着船只，消失在日落的山脚。

我和江浪在第二天搬离了水芝姐的家。

古道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清晰地看见他的愁容，我骤然心冷，却淡淡道，我可以借一下你的肩膀吗？没等他回答。我倚在他的肩头放声大哭，浸湿了他的衣杉。他只当我是不舍水芝姐，却不知这里面有我多少的辛酸。

娘。推开笨重的木门。我干涩地喊道。可是，没有回答。一丝腥甜弥漫在空气中。

美丽的女子倒地，腹中插着一把精致的短剑，青光摇曳中带着血红。

娘。我再次唤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她到底是撑不下去了，一个女子，精神日夜处在崩溃的边缘，谁又能承受？

拔出那把剑，温热的液体溅在我的手腕上，我舔了去。没有落泪，一把火，烧掉我所有关于这里的记忆……

我似乎能体会水芝的心情了，我乘船而去。

江浪，若我真能将你遗忘在这偏远的村落，那么，我的日子里，又剩下什么？

两年后。洛阳。

杀人啦！凄厉的喊叫在我身后响起。

然后周围嘈杂起来，人群开始向我涌来，我面罩轻纱，姿态飘逸。眉宇间更是得意，驰骋在洛阳的街道上。一小会儿，便摆脱了那些无知的市井之人。

我笑着从怀里掏出这次抢来的物品，还真是丰富，果然是帝都豪门，有的是钱。

这两年来，我真是越活越不像人了。成了官府通缉的人犯，杀人如麻的魔鬼。

可是，我喜欢。听见血喷洒的声音，仿佛是母亲倾城的微笑。那般让我沉醉！

我走遍天下豪门，处处留下血的印记。小至侍女家丁大到达观贵人，舆论中的我，早已是身败名裂。身揣母亲自刎的短剑，我所向披靡。

当然，并不是我孤身一人，我身后，还有一个庞大的强盗集团。他们更是杀人放火，嚣张横行。特别是他们的头头，一个英俊阴冷的男子，浮沉。

深夜，我回到他们的窝里，见我白衣染血，他们叫道，好！残，你又做了一件好事！

浮沉走过来，拉起我的手，道，残，你真的不错。

我笑，只因你在当年我落魄之时帮我，所以，我需还情。

只是这样？浮沉皱眉。这让他本已阴郁的双眼更加摄人。

你还要我怎样？我冷洌地笑。

至少，你现在应该听我的……他冰冷的唇突然降临，我猝不及防。那些弟兄开始起哄。我并不反抗，这样，好像不是第一次了。

可是，现在我的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叫江浪的男子。

是夜。月华如洗。

又像两年前的夜晚，我睡不着。可是，身边躺的却不是水芝，而是这个叫浮沉的英俊的强盗。

我起身，单薄的身影被月光拉得老长。执起梳子，一下，两下，我微眯着双眼望向漆黑的苍穹。那是水芝用来替我梳理长发的梳子。

突然感到温暖，我回头，却见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浮沉？他替我披上衣物，淡然道，不要着凉了。

我不理会，转头便走。他却猛地拉住了我的手，厉声道，你为何还是如此闷闷不乐？我能给的，都给你了。不像关心，反是质问。我冷笑，你给不了我的，是让我心跳的东西！

告诉我，他是谁？让你心跳的家伙？浮沉怒了，我清楚，我反而笑得更妖冶，他是谁？又干你何事？

浮沉猛地甩开我的手，梳子跌落在地，应声碎裂。

你弄坏了我心爱的梳子。我敛住笑，狠狠地说道。

难道，我在你心里，竟不及这梳子？浮沉的笑里有着自嘲。

自然如此。我决然转身。

此后，浮沉再也没找过我，每次行动的时候，他亦不再护着我。看他身边越发娇艳的女人，我冷笑，以为这样就可以刺激我？好笑！

抽出短剑，我更加疯狂地斩杀猎物。

清晨。我们的精力消耗殆尽，我喘着粗气，同他们在城外歇脚。突然，铺天盖地的马蹄声传来。

是官兵！该死的，怎么会这样？浮沉怒不可揭地大吼。弟兄们纷纷逃窜，只有我，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残，你还在干什么？快走！浮沉冲我喊，我根本没有理他。他来拉我，我失神望着远方，用力甩开他的手，你别管。

浮沉皱眉，不要任性。你是不是因为上次的事情生气？我道歉，好不好？快跟我走吧！他焦急地催促我。

看着人群中，那个渐渐的清晰的影子，我早已听不见浮沉在说些什么。

还是那样的挺拔。还是那样的孤傲。还是那样的英俊。

就在咫尺之间，我失声痛喊，江浪！那般凄凉，那般悲愤。真的是，出自我的口么？身着盔甲的男子终于在我的面前停下，我发现，他身后的人马还离得很远。

江浪……真的是你？我不顾浮沉的阻拦，冲上前去。早已是泪眼模糊。只喃喃念着他的名字。江浪。

他定定地看着我，风残，两年了，变化真的好大。眼睛中的光彩依旧，我笑。真的是我。真的是你。

残，他就是那个人？一个冰冷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

他又是谁？同样冰冷，江浪问起了浮沉。我哑然，该怎么说？该怎么办？他会不会真的看不起我？我沦陷至此，他是不是，真的看不上我？

到是浮沉先笑了起来，哈，我明白了，他是那个人，哈哈，我无话可说，残，今天的你，可真不像你啊。我现在服了，可是，如果残不幸福，我会要你的命！浮沉落下狠话，离去。

江浪，你现在，好有出息啊。浮沉走后，我强笑着说。

他铁青着脸，想问什么，终究没有说，只道，那是个爱你的人吧？

他爱我？我失笑，也许吧。我不想谈这个话题，你能告诉我你的事吗？

江浪望了我一眼，开口，你走后，我找过你。可是，没有找到，所以，来了洛阳。可是，你知道吗？他笑起来，我遇到了水芝，你相信吗？多亏了她，才有了我的今天，我如今是镇南大将军的副将了。

水芝？！我说不出话，不知是喜是悲。他提起她的时候，眼睛还是流光溢彩，和看我的眼光是完全不同的。

是这样啊。我低下头，苦笑。

风。一声轻唤。我回头，杨柳下那个丰腴美丽的女子，不正是镇南大将军的夫人，水芝么？

水芝姐？我不确定，我嘴里的话语，是包含着怎样的情感。面对眼前的女子，强烈的自卑席卷而来。

水芝缓步而来，江浪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水芝让江浪带着士兵就地扎营，她牵着我的手，向林子深处走去。

风，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啊？水芝望着我的脸，语气淡淡的。

水芝姐，两年了，你过得好么？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说。

水芝一笑，你是想了解江浪的事情吧？

她真的太聪明，难怪，他如此爱她。

其实，这多亏了我丈夫，水芝顿了一下，当初，他来到洛阳的时候，身无分文，恰巧我的丈夫带兵出征，他迫于无奈，要求入伍。我丈夫看他是个人才，勉强同意了。呵，你看，世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风，这段时间，苦了你吧？

我略微苦笑，一看我，就知道，不怎样啊。摇着染血的裙摆，我抬起头来。

你，究竟怎样了？水芝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难道没有听说，惊动天下的强盗集团，如今潜伏在洛阳？我淡然道，她的眼神突然变得怪怪，道，你是说，你现在和他们在一起？

我笑，他们救了我，我理应报恩。

可是，你这是把命都搭了上去啊！水芝的反应大了起来。

我已经走了这一步，不要让我后悔。我继续说道，水芝姐，这两年，我真的很累，而且，我已经没有资格去爱江浪，我不会在他身边待很久的。

篝火熊熊的燃烧，水芝姐提前进了帐篷，明天，就可以到将军府了。望着满天的星辰，我很想哭，可是，就是无法流出泪来。

我这一生受到太多的牵绊，江浪，浮沉，水芝。无一不是我不能抛下的。

江浪。我竭尽全力去爱的人。

浮沉。我竭尽全力报答的人。

水芝。我竭尽全力超越的人。

可是，哪一件事情我又能办到呢？

你在这里吹什么西北风？江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我的身后，穿着军装的他，更是英姿飒爽。

我笑，那你呢，出来干什么？

江浪粗犷地坐下，道，水芝让我出来看看你。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了，你不是挺好的么？

是水芝姐让你来看我？我皱起了眉头，心像被什么利器划了一刀，硬生生地痛。

是啊。江浪不解，你又发什么神经。

我冷笑，谢谢她的关心，我不需要。

江浪的表情也冷了下来，风残，你心里不舒服冲水芝发什么火，水芝做错了什么？

我嘲讽地说，江浪，水芝姐出嫁两年，日子过得好好地，你又凭什么赖在她身边不走？难不成，你还盼着有朝一日，她会改嫁于你？

江浪的喉结动了动，眼神顿时黯淡下去，风残……他喃喃念着我的名字，那种刻骨铭心的感情，不知是爱还是恨。

看他的锋芒被一个女子的名字瞬间泯灭了下去，我是不可抑制的心酸。倘若，有一刻，你能为我如此该多好，哪怕仅是一刻！见他转身进了帐篷，我狠狠地将短剑刺入不远处的古木上，足足没进去一尺有余。

忽然，短剑被拔出。一股强烈的寒气袭来。

残，我想我可以帮你让他快乐，也帮你快乐。

帮我？好啊，替我杀了将军吧？我微微勾起嘴角，对半隐在黑暗中的浮沉道。

像是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

水芝姐此刻正细心地替我梳理长发，纤细的手指没在我漆黑青丝中，温柔，细腻。

我歪头，咧嘴笑，水芝姐，将军常常为你这样吧？水芝的手一顿，随即颤了一下，道，不曾。他长年征战在外，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

我愣住，水芝姐的语气淡得可怕，我听不出任何情绪。她总是如此神秘而高贵，美丽而寂寞。

我终是没有见着将军，他似乎要过几日才回来。

江浪虽是副将，可是，他没有自己的宅子，是他心甘情愿地住在水芝身边。将军不在身边，有个人保护总是好的吧？水芝是这样说的，大概连将军都太痴迷于水芝姐吧，所以他竟然是答应了。

今晚月色皎洁，冷冷清清。

我一人踱步在庭院，享受难得的宁静。

月色下。树影斑驳。张牙舞爪。阴森中透着诡异。

我坐在粗壮的槐树枝上，痴痴地望着远方，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这个时候，如果江浪在就好了。

江浪……

你还是喜欢这么危险的活动。略带笑意的低沉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头也不用回，我淡然道，你来做什么，不是真的要替我杀了将军吧？

不是，浮沉顿了一下，他不是还没有回来么？

如果他回来了呢？我仰起头，望着他英俊的脸。

浮沉的嘴唇动了动，我会如你所愿。

我笑笑，拉他坐下，随后，我的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上。很结实很塌实的肩呐。

你……是在报恩么？浮沉幽幽问，虽然他的语气冰凉，可是他滚烫的吻还是印在了我苍凉的唇上。

我不是在报恩。浮沉，我也知道，比起你，江浪真的是对我很差劲，就如我对你一样。你身边美丽的女子又有多少，偏偏我老是气你，惹你。如同江浪一直捉弄我一样。可是，我们两人都一直无怨无悔。这大概，就是我们的共同之处吧？

两行热泪顺着我的脸颊滑落。落入我的唇间，你的舌上。

很咸。残，我会帮你的，不要再为他伤心，难过了……浮沉模糊不清地说着。身下的树丛动了一下，悉唆作响。

谁？我向那里望去。

月华如洗。印得天地间一片苍白，池中水波光粼粼，恍惚中映着一个男子的身影，可是月下，连一个影子也没有。

第二天，将军凯旋归来。

水芝欢喜的神色尽在眉间，江浪铁青着脸色，跟在她的身后，我无力地倚着门，冷笑。

那场家宴，我装病没有去。脑海里却是母亲那句，要得到，就要欺骗……可是，我如何欺骗，如何得到？

我问过水芝姐，问过江浪。他们都沉默，然后，朝我恍如隔世的笑。

深夜。浮沉如约而至。

成功后，你要怎么办？

不知道，我苦笑，兴许会嫁给你也说不一定。

是么。浮沉剑眉一挑，转身跃入庭院。我跟在他身后，脑海一片空白，就像第一次随他们行窃。一丝紧张。一丝兴奋。还有，一丝怪异。

看来，他们睡得很熟。轻巧地躲过侍卫，我在浮沉耳边说。浮沉不语，如猫一般轻盈的我们来到将军和水芝姐的床边。

我颤抖地举起匕首，真的很想猛地刺下去，可是，水芝姐，她要怎么办？

残，我们的机会和时间都不多，快下决心吧。浮沉开始催促我，这着实是一件可怕的事，可是，江浪，是不是只有这样才能够帮得了你？如果是，那么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当血溅起的时候，我捂住了水芝正欲尖叫的嘴。死死地捂住。

她的眼里满是惊恐，惊讶。

浮沉道，连同她一起解决了吧！

不可以！我捂住水芝的手更是收紧了一分。

浮沉诧异地道，你究竟想做什么，你不就是想让江浪那小子快乐么？将军的位置非他莫属，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

浮沉背着光，五官若隐若现。突然，他的脖子下出现了一抹刺眼的银光，同时，水芝的脖子上也有同样诡异的光出现。

冰凉的刃紧紧贴着水芝的脖子，我分明听到自己气急而使得牙齿也颤抖的声音。

江浪……我狠狠地说道，他就在浮沉的身后，用剑抵着浮沉的脖子。

哼，浮沉冷笑一声对身后的江浪说，你以为，残会因为我而放下匕首？

浮沉，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是这么护着我，就如同江浪知道我是多么爱他，而他却依然无动于衷。我只感到体内一股腥热的感觉不可抑制地窜上我的咽喉，“哇”的一声，我吐出一口鲜血。滴在水芝纯白的衣衫上。

风残，你，你这又是何必？江浪缓缓道，他的情绪被硬生生压了下去。正在我失神的片刻，水芝得以喘息的机会，她对江浪吼道，放了那个人！和风交换。我的动作慢了下来，看见浮沉渐渐脱离了江浪的束缚，我也放开了水芝。

可是，突然，浮沉的身形顿住了，他背着光，我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然后，他一点，一点，滑落在地上。

你们，好，好狠！仿佛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我颤抖着手，抚上了左袖。

风残，要得到，就要欺骗，你忘了么？江浪向我走近，那双眸子依稀有光芒闪动，却不是那样惊艳，而是疼惜。然后，他轻轻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声说，风残，你真的很傻……

一股杀气突然弥漫，又闪电般消失。水芝这才笑道，你到底还是做了。你难道不明白么，我这辈子求的不是有谁爱，也不缺谁来爱。我要的只是安定优渥的生活，你要来破坏它，我当然是不允许。我的感情可以付出，也可以收回，你和江浪不过是我命中的小插曲，而主旋律不会因此改变。如果你们现在要走，也可以，但请你们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分明听到窗外士兵拔剑的声音，你还在和我玩“要得到，就要欺骗的游戏吗？”推开江浪流血的身体，水芝失声，你，你竟忍心杀了江浪！

有什么不忍心的？他也想杀我不是么？得到就要欺骗不是么？我们扯平了……一声惊呼后，士兵破窗而入，却看都如此血腥的场面。

水芝姐，江浪，我们是不是又可以回到从前的日子？你为我梳理长发，而江浪，一如往日用爱恋的眼神望着你，而用爱怜的眼神望着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