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黑森林”里放着轻柔的班得瑞乐曲,音乐舒缓而细腻,如同山林中银铃般清脆的涓涓流水声。幽雅的旋律弥散在天花板上、餐桌前、空气中、无处不在。
每天晚上在俱乐部里健完身,他都会来这家pub坐上一会儿。他喜欢这里安静的气氛,空气中不会充满着烟味、汗味、酒味,也不会人挤人像在蒸饺子。每一桌人都有着自己私密的空间,既可以放松聊天,又可以轻松地看到舞台的表演区域。
点燃一支烟,他转过头望向玻璃窗外略显安静的街道与缓缓而过的行人,游离的目光落在了马路对面那张新贴的海报上。
那是一张床垫的广告,耀眼的海报里只有一个未着寸缕的喷火女郎侧躺在床上,那曼妙的好身材被安全地包裹在红色丝缎中。女郎只露出雪白的四肢和姣好、艳丽得令人窒息的五官;没有噘唇,不用勾嘴,仅是面无表情地瞪着前方,一双漆黑如乌木般的媚眸却早已将诱惑的信息发挥到极致。难怪有人说:女人的性感无需借助表情,只要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就够了。
他喜欢女人,也从不缺女人。那张冷酷、俊朗的脸,加上施瓦辛格般的体形,以及阔绰的出手,常常引来各色美女主动投怀送抱,芳心暗许……可惜,从未有哪个女人能够猎取他的心。
“先生,要点什么?”一个清脆的女声把他的目光拉了回来。
面前的她,身穿一件暗红色无袖旗袍,头发很短,但是很飘逸。皮肤白里透红,没有痘痘的脸显得特别干净。五官很和谐,有种说不清的舒服感。人不很高,有点偏瘦,但丝毫掩饰不了她的纯和自然。
“你是新来的?”他是这里的常客,所以敢断定从来没见过她。
“嗯,今天是第一天上班。”回答得不卑不亢。
“哦,给我来杯‘人面桃花’”
“好的,您稍等。”她的笑容清新、明亮,如雨后荷花。
他很喜欢这种有着淡淡口味、淡淡粉色的鸡尾酒,更喜欢它那别具一格的名字,因为这名字总让他情不自禁地沉溺于回忆……
二十三年前的那个冬天,飞舞的雪花覆盖了整个山村。一个猎户的妻子就要临产了,丈夫撮着双手在门外焦虑地徘徊,年幼的儿子好奇地趴在门边,从门缝里往里张望着。
“哇……”随着一声清亮的啼哭,这个贫寒的家庭又添新成员:猎户多了个女儿,小男孩多了个妹妹……由于一出生就发现女孩的左胸口竟然有五颗连在一起的红痣,像极了一朵盛开的桃花,故猎户给女儿取名:叶桃,小名妮子。
“哦,妮子……”他喃喃地低语着,心又开始不规则地隐痛起来。
“先生,您的酒。”
背后传来一声轻呼,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猛一回头,猝然碰翻了她手中那杯为他调制好的酒。粉色的液体溅在地上,也溅了他一身……
“啊…··”她惊呼起来,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他起身将湿辘辘的外套脱了下来,恰在此时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嗯……嗯……好的,我马上就到。”他的神情变得异常严肃,匆匆挂了电话后从口袋里掏出张百元大钞压在桌上。
“不用找了。”淡漠的口气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当她从几分钟前的紧张中缓过神时,他已经出了“黑森林”的大门……
(二)
清晨,熙熙攘攘的都市显得分外宁静。街上除了偶尔一两个锻炼的老人,一切都显得那么空空荡荡。几乎没有车,没有噪声,没有浮躁的心情。这是繁华都市的另一面,就像一个卸去装扮的清丽女子,让人看得更真切。
她,踮着足尖轻盈地走在这条安静的小路上,这是她最喜欢的街区,因为两旁是有着久远历史的老式洋房。以前她常常爱在放学的傍晚,踩在梧桐树的树阴下,手击打着别墅的栏杆,看着深深庭院里绿草茵茵,想象着那一栋栋的老房子里发生过如何浪漫的爱情故事。
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栏杆内的世界永远不是她所能了解的,也无须她去探究。她需要关心的是这个月的房租如何筹措,下学期的学费怎么支付……年迈的养父母靠着微薄的退休金供自己上了大学,已属不易,怎忍心再去增加他们的负担?所以大学三年来,她一直利用业余时间到处打工来负担自己的学费和全家人的生活费。
马路对面的那家饮食店在卖刚出笼的包子,诱人的香味随风飘来……她揉了揉太阳穴,感觉那种莫名的眩晕又隐隐袭来。多少年了,每当闻到包子的香味,她的心头就有一些似暗似明的念头涌起,仿佛在呼啸的风中听到远祖的呼唤。可惜记忆被城市的车辙辗碎了,零乱地洒了一地,不可收拾……
“吱……”身旁响起汽车的刹车声。她诧异地回头,一辆银色奥迪紧贴在她身边停下……黑色的皮靴慢慢地踩到地面,接着是黑色的裤子,然后是黑色的上衣,最后一个全身黑色的男人跨出车身,站在也是一身黑的她身边,仿佛是两道重叠的影子……挺直的鼻梁,凌厉的眉眼,坚毅的下巴和薄薄的看似无情的嘴唇。
“天,不会这么倒霉吧?”她暗叫糟糕。昨天第一天到“黑森林”上班就闯了祸,把客人一套价格昂贵的西服弄脏了。当时客人因为有事急着走也没有追究,自己还以为侥幸过关了呢。没想到冤家路窄,一大早就在这里狭路相逢了……完了,这个月白做还不够赔的!
他站在那里饶有兴致地望着她,眼中的光芒冷酷中带着丝柔情,阴鸷中带着抹探询。他绝不是个简单的人,她这样想着。
“你笑起来一定很好看。”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连她自己都吓一跳。他楞了一下,随即嘴角往上牵了牵,然后朝她走近……虽然笑着,可是她却觉得那种笑意未能传到眼里。
几分钟后,他们坐在街角的那家茶楼里了,小方桌子用橘红色方格布铺了,上面是细颈的黑色花瓶,里面插的不是玫瑰,而是满天星,三两枝,疏疏朗朗的,感觉清新而雅致。
“嗨,要赔多少你开了价吧,不用如此正规吧?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自己也要承担一半的责任哦。”她故作镇定地做出一副谈判状。其实她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自己怎么会跟着这个看似危险的男人单独坐在这里。只是因为弄脏过他的衣服,感觉亏欠他吗?还是……
“不用你赔,只要你……做我女朋友。”他笑了,笑得有些诡异。
她的心如小鹿般地狂跳起来,对这近乎无赖的要求,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会拂袖而去,可是,她却分明听见自己的声音,暧昧中透着温柔:“你的女朋友应该和你有着相配的一切气息,妆容精致,举止典雅,喜欢穿范哲思或者prada,能够挽着你巧笑嫣然,出入各种气氛高雅的场合……而我,只是一个不解风情的穷学生。”
“配不配我说了算,你勿须找借口,你也没得选择。因为……我是个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人。”他抽着烟,细瘦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在桌上画着圈,袅袅长长的烟雾背后,一脸不羁的坏笑。
迷人的俊脸,梦幻的声音,她觉得自己陷进一个充满诱惑,也充满危险的迷宫……可她不想逃离,甚至不愿挣扎,甘愿就此沉沦……只因为,她喜欢他,没有理由也失去理智地喜欢上他……
(三)
他常开车去学校门口接她放学,只为看她如快乐的小鸟般向他飞来的那一瞬;他常默默地泡在“黑森林”里,只为看她不时投射过来的温柔一笑;他常陪她回家吃饭,只为在粗茶淡饭中感受一种自己从未体验过的天伦之乐……他从不知道宠爱一个人也可以这么快乐,喜怒哀乐都为她,她的一颦一笑皆可牵动他的心;这种情绪起伏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他还未能全然熟悉。
他也常常带着她在周末的夜晚把车开到郊外,在车里喝啤酒、听音乐,然后沉沉睡去;或者在湖边的草地上抽烟,望星光闪烁的夜空,直到凌晨……她说星星是最原始的钻石,她喜欢眺望一望无垠的星空、独自拥有所有的灿烂与凄清。他送她一只镶满碎钻的手表,他说,钻石是人间的星星,而手表代表一个誓言——我永远爱你!时间可以证明!
她从未见他正儿八经地上过什么班,可他似乎从不为钱发愁。她也从未听他提过他的家人,从未带她见过他的朋友。他经常会接到一些神秘的电话,然后就仍下胡乱猜测的她匆忙离去……他的一切在她眼里就像蒙上了一层面纱,迷蒙、虚幻……她想了解面纱里的他,她想看清雾散后他,可她不会去问,她希望他自己告诉她。
“妮子……妮子……”他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泪水和汗水几乎将他湮灭。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可以告别这些梦魇?结束这无边的折磨……窗外晨曦渐露,他披衣下床,倚着窗燃一支烟,在烟雾中看太阳从东方慢慢升起,就像他眼前的生活,飘渺却又真实的存在……无数个深夜,寂寞的街灯拉长了孤独的身影,内心深处那隐隐的痛总是无法抗拒地袭来,撕裂着他的心……
他想起自己的父母,一对敦厚、老实的山里人。他是家里的长子,下面还有一个小他五岁的妹妹。一家四口常年生活在山里,以打猎为生,日子过得虽然清苦,却也温馨。
后来村里刮起一股外出打工潮。父亲听人说城里遍地是黄金,赚钱特容易,便也跃跃欲试,和母亲商量之后,便揣着家里仅有的三百块钱进城了。开始时,每当逢年过节他便带着钱回来和家人团圆;渐渐地回来次数少了,钱还是按时托人捎回来;最后干脆音信皆无,人不归钱无回了。听村里人传言,他在城里混得还不错,好像又找了个女人,还有了孩子。
失去生活来源的娘仨,靠着母亲替人浆洗衣服,以及好心邻居的接济勉强度日……没多久原本就瘦弱的母亲终于一病不起了,临终前,她把儿子叫到跟前,递给他一张皱巴巴的小纸条,让他按照上面的地址,带着妹妹去城里找他父亲。
城里人的房子宽敞透亮,城里人的穿着花花绿绿,城里人的街道车水马龙……城里的一切都强烈地吸引着这对从山里来的兄妹。
“哥……我饿。”小妹拉着他的衣角小声嘟哝着。饥肠辘辘的他,想起他们从出门到现在,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了。可是,捏着口袋里那几张可怜巴巴的零票,他只能狠狠心:“妮子,我们剩下的钱不多了,在没找到爸爸以前,我们得省着点花。”
小妹懂事地点点头,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哥,我们走吧。”眼光却飘向马路对面那家饮食店门前刚出笼的包子……
妹妹苍白的脸色,以及那双隐约闪着泪光的大眼睛让他心疼不已,一咬牙,他蹲下身:“妮子,你站在这里千万别走开,哥过去给你买包子。”
“哥,妮子不饿。”妮子使劲摇着头,小脸蛋上的表情异常坚决。
“妮子……等着哥。”他一边说着一边朝马路对面跑去。
一问价,每只包子要三毛钱,他有些舍不得了。于是他花了不少的口舌和老板娘死缠硬磨、讨价还价,老板娘终于同意少收他两毛钱。当他手捧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回来时,发现那里空无一人,地上只有妹妹的一只小布鞋。
他疯狂地呼喊着妹妹的名字,在那条不长的街上来回地奔跑着、找寻着,一种不详的预感渐渐吞噬着他。街边有个补鞋匠告诉他:一个小女孩被一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抱上了路边的一辆卡车,女孩哭喊着叫哥哥。
他呆呆地伫立在那里,血色渐渐离开了他的嘴唇,他的眼里出现了某种颤栗而惊恐的情绪,只见他缓缓地跪了下来,双手掩面,无声的泪水流下来……继而仰天长啸,声音凄厉而绝望:“妮子……你在哪儿呀?哥对不起你啊!”
在他八岁那年,他把唯一的妹妹丢了……
(四)
他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酒了,只是感觉酒意伴着血气直涌大脑,他有点昏昏然,目光变得浑浊游弋。
自从认识她以后,他已经很久没来酒吧了,也很久没做“生意”了。曾经想过要改变自己,为她而改变、为爱而改变……可是,他和她都是凡人,都需要生活,需要钱……有时候在贫穷和饥饿面前,爱情和尊严都一钱不值……
“先生,我可以给你买一杯酒吗?”
透过酒杯,他看见了她。豹纹的紧身胸衣,超短黑裙,眼角贴着几滴炫目泪钻,使她看起来分外妩媚、妖娆。
他笑笑。昏暗的灯光在他脸上裹上一层迷朦的光影,一切显得扑朔迷离,一切显得似幻似真。
“不。”他挥动一根手指轻摇,“要买至少得三杯。”
她仰头浪笑……
当年,他把那张记着父亲地址的纸条撕个粉碎,然后爬上了一辆南下的煤车,离开了那片伤心地,开始了独自漂泊、闯荡的日子。
这些年他走南闯北,卖过报纸,打过零工,做过卤味店的学徒……那年除夕,他只穿着一件贴身的棉毛衫,蹲在朝北的露台上清洗海蛰,刺骨的寒风将双手冻得象胡萝卜……看着外面烟花绽放、爆竹声声,他对天发誓:我一定要出人投地,一定要做个有钱人,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可惜,没读过什么书,又没有一技之长的他,养活自己已是不易,要想成为有钱人简直是天方夜谈……
在他二十岁那年,卤味店的老板娘诱奸了他。事后她答应给他一笔可观的钱,条件是他必须以身相许,做她的小情人……在经过一番痛苦的权衡之后,尊严向金钱低头了。从此,他沦落成一只“鸭子”,一个出卖灵魂和肉体的午夜牛郎……
这些年,他沉沦在不同的女人身边,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富有却又寂寞,她们是他的衣食父母,是她们让他过上了有钱人的日子……
他在后面看着她。据说从女人的腰部能看出年龄,腰好比树木的年轮,岁月的刀总会在女人的腰部刻画出年轮来。她的腰纤细挺直看不出一丝赘肉,她的腰像风中的摇曳的柳枝,款款的生出几分妖娆。她的黑发瀑布一般的下垂,越发使得那白皙的脖子楚楚的惹人怜爱。妖娆更添怜爱便有了别样的诱惑。
他问:“为什么?你要跟我回家。”
她笑了,笑得朦胧,笑得放浪:“也许人本身是群居动物,需要温暖和慰藉。又或者从内心到身体都感觉寂寞。人在孤单寂寞的时候,总想依赖什么。难道还有比男人的身体更坚实,更温暖更值得依赖的吗?”
他反复咀嚼这句话,这话如同悄然划过的火花点燃他身体深处最隐秘的火种。他呼呼的喷着灼人的气息,狼一样咬住她细嫩白皙的脖子。她“嘤咛”一声,触电一般瘫软……
“啪……”有东西落地的声音。
他蓦然回首,发现忘记上锁的门边站着一个飘忽的身影,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一双破碎的眼神……
(五)
他斜靠在路旁的那棵梧桐树上,一根接一根地吸烟,不时抬头望着对面那幢大楼,那扇熟悉的窗户……
中午接到她的电话时,他有些意外。“我想见你一面,我在家等你。”故作平静的声音却掩饰不住内心的伤痛。
自从那个黑色的下午之后,他们没有过任何的联系:她把自己关在家里,没去上学,也没去“黑森林”。他知道自己伤她太深,她需要时间疗伤…….而他也无法再去面对她了,在这个纯洁如天使的女孩面前,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卑微和龌龊……原以为他对过去的经历并不介意,原来只是把失落隐藏得很好。
他忽然想起一句话:爱情,如同一支烟般短暂。摁灭手中纯白色的半支烟,他做出了决定:让他们的爱情在这支烟还未燃成灰烬之前,刻下永恒……
门开了,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张支离破碎的脸:深陷的面颊、浮肿的眼睛、迷惘而萧瑟的神情……
她穿了一件睡裙,长长的盖住了她的脚踝,可是胸口却开得很低,而且是通明的蕾丝,她的长发散乱着,遮住了雪白的肩,然而却让人更加性感。
“你的过去我不想知道,也不想追究,不是我不在乎,而是对你的爱已经淹没了一切。我愿意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你,从灵魂到……肉体。”
她艰难地说完后扑进了他的怀里,晶莹的泪水顺着苍白的脸掉了下来,重重地落在他心上,他的心一阵刺痛:这个纯洁而坚强的女孩,竟然为了一个不值得爱的男人,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如此委屈自己。肮脏的自己怎配拥有这样一个冰清玉洁的女孩,怎配拥有这样一份完美无暇的爱情。和自己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总有一天会毁了她的。
想到这里,他猝然推开了她。
“你的身体如同一枚青涩的橄榄,缺少那些成熟女人的风情和韵味,对我毫无吸引力。知道吗?她们不仅可以满足我的身理需求,更能满足我的物质需求。你……能吗?”残酷得没有人性的话就这样像箭一般射了出去,射向自己最爱的女孩。
她的脸色瞬间白得像一张纸,那黑眼珠深邃而无助,嘴唇连一点血色都没有,她就这么直楞楞的看着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滚出去……”终于,她用颤抖的声音发出了逐客令。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刚跨出门槛,就听“砰”的一声,门在他身后用力关上了……随即,一声歇斯底里地哭声从门里传了出来。
倚在墙上,他拼命咬着嘴唇,可是,一滴不争气的眼泪还是悄悄溜了出来,顺着面颊慢慢划落,和嘴唇渗出的血融在了一起……
当他接到电话赶到医院的太平间时,只看见一对捶胸蹲足的老人,只听见一声声呼天抢地的哭声:“孩子啊……好好的,你为啥要跑到护城河去啊?又怎么会那么不小心呢?你不是会游泳吗?”他们有太多的疑惑太多的不解,可惜女儿无法再回答他们了……
她是溺水而死的,死在郊外的那条护城河里,被打捞上来时,早已断气多时了。
此刻她躺在冰冷的冷冻柜里,秀发凌散不堪,绞成杂乱的一团,脸上细致而错乱的刮痕微有干涸的血丝,衣服则破烂得活像吉普赛女郎,一双赤luo的脚上沾满了污泥和血迹。
他轻轻捋了捋散落在她额前的散发,看见了一双没有瞑目的眼睛,带着太多的迷茫、悲哀和绝望……他俯下身子,轻轻而深情地吻着她的唇,泪水不知何时已流出,落在她苍白的脸庞,滑过心碎的痕迹。
他掏出手帕,仔细地轻柔地擦拭着她身上的污泥,当他的目光落在她裸露的左胸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莫名的恐惧再次迷失在那个空间,幻化成无数碎片,割着他的手,划着他的心……
那里有五颗触目惊心的红痣连成一朵血色的桃花……
“她……不是你们的亲生女儿吧?”他迟疑地问着,多希望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呀。
“虽然不是亲生的,可是我们待她如同已出。她娘不能生育,二十年前我们从人贩子手中花了八百块钱买下她时,她才三岁,脏兮兮的小脸,脚上只穿着一只破布鞋……”伤心欲绝的老夫妇还在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如烟的往事……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不是人人都能承受的。
他却无法再听下去了,瞪着一双失神的眼睛,踉踉跄跄地朝门外走去……
几天后,这个城市的许多家报纸均在副版不显著的地方刊出一则新闻:今晨,在本市郊外某墓地发现一具男尸。经警方初步调查,现场没有搏斗的痕迹,死者系右手腕动脉割断,失血过多而死。令现场所有警察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在离尸体不远处的一座新墓前,竟然整齐地堆放着许多包子,不知是何用意。目前此案正在进一步审理调查之中……
本文已被编辑[文香]于2006-2-12 20:06:10修改过
本文已被编辑[文香]于2006-2-15 10:34:53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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