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清河北方的雪狼

发表于-2006年02月12日 上午10:44评论-2条

“生命只有一次”,我自言自语,此时,我躺在一片草地,那是清河最普通的地方,而相对我而言,这个地方,我第一次看见菊兰,似乎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左右着大脑。

真的。生活至今让我捉摸不透。我们经历此事的时候,不能把它与我们以前的生活相比较,也无法使其完美之后再来度过。换句话说,人的一生无法像草稿,可以涂改,可以重来一次,你怎样落笔后,是无法改变的。

那已经是五年前的事。记忆这东西总觉得令人不可思议。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陷入了困境,一些曾经经历并且深刻记住的东西会像文件一样被扔进回收站,渐渐褪色,直到某一天,我们突然想起,而重新回到身边的,已经不是原来的模样。是的,一个人经历的事远不及对此事的回忆那样美好,而且对某些人来说,他们的回忆会强化美好,他们百次重复回忆那时的事,更使他们向往那样的生活。我,就是属于这样的人。

高考结束。班上的同学卖掉所有的书,找各种形式的活动来庆祝考试的结束。这是恐怖主义的开始,他们热泪盈眶的表情,他们欢呼的神情,仿佛是占领者从自己的祖国撤退,仿佛是从十八层地狱逃出来的魔鬼。那非正常的状态一直持续了二个多月。某个时候,我听到谁落榜,谁自杀,谁考上理想中的大学,诸如此类,倒像夜空下那些五颜六色的烟花。

结束使我落入一种莫名的忧伤。回到这个小山村,我拒绝同所有的同学一起疯狂。他们很难接受我的想法,嘻嘻哈哈地说,做陶渊明么?他们惊愕的表情,更坚定地表明:人是虚伪且自以为了不起的动物。许多时候,我一个人来到清河,扔下一个鱼钩,捧一本书或者听点柔质的音乐,一个下午就在指间滑落。

我坐在那儿,看米兰·昆德拉《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翻新的一页,“历史和个人生命一样,轻得不能承受,轻若鸿毛,轻如尘埃,卷入了太空,它是明天不复存在的任何东西。”抬头想这句话时,我看见菊兰,她就站在我不远处的地方,微笑看着我。

那个时候,哦,对了,那个时候,我不见她有三年。初中毕业,我来到县城的一中,而她则回家干农活。她的父亲说,女人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很显然,她的父亲一定不知道“知识就是力量”,但换句话说,就算他知道,没有钱供菊兰上学,那才是关键,并且她的两个妹妹相继升入中学,这一大笔的支出,对于在黄土地刨食的庄稼人来说,是划不来的投资。

“那可确实——确实值得庆贺哟!”菊兰字斟句酌地说。那个下午,我对她说,省城某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来了,五天后走。她说话的时候,往往保持着与现在的少女不一样的姿势。说着,她双手插进大衣口袋,觑了我一眼,妩媚地一笑,仿佛在说自己并非撒谎。

“也许。我,你知道,恐怕没有人知道我的想法”,我细嚼着嘴里的一片绿叶,“这方面,包括我的父母。”

那个时候,我仿佛陷入一个沼泽,看清了表面的东西都是明白无误的谎言。所以,我开始与这个世界保持着一种距离:一种背叛强烈地在体内滋生,甚至在某个时候想到死亡。

“怎么可能?他们,他们总还是你的父母。”菊兰轻声地问。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的眼睛。那瞳仁深处,黑漆漆的液体旋转出不可思议的图形。这个图形,即使五年之后,我仍然不明白它存在的意义。

我常常觉得在我生命深处,有一些东西在荒芜地漂流,使我无法平静。当我站在清河边,自然地想起菊兰的死,而她在精神错乱跳河的时候,是否会想起我?

这样的命题,就算是用深奥的哲学也无法论证。如生活,我们总是无法控制它,而沿着它的方向,我们走下去发现,我们正在一步步地丧失自己。

“嗳,萧阳,真喜欢我?”

“那还用说。”我回答。

菊兰笑着摇摇头:“我非常高兴。嗯,但是,你是大学生……”

“这并不是问题”,我把她的小手抓紧,说道,“四年很快就会过去的。”

“阿爸不会答应,除非你入赘我们家。”菊兰从我的手上抽开她的手,用异常干涩的声音说。听她这么说,我倒有点不知所措,然后摘下旁边的一片绿叶,放在嘴里细嚼。

我终于没有说出为什么,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我是从死亡的地狱中仓皇逃命的一匹狼,而爱情的宣言,也最终走向死亡。对于一个没有子嗣的家庭,长女的命运往往悲惨,像大伯的女儿,必须按照当地传统的习俗招一个女婿,为的是传宗接代,养老送终。

“希望你能记住我?”菊兰说着,微微一笑。

“永远。”我答道。

她便没有再开口,开始收拾洗干净的衣服回家。夕阳抹红天空,“如果当时选择另一条路,菊兰也许不是这个结果。”我对自己说,然而,这样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并且人的选择没有什么可以参照的,而回首的时候,后悔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是永远不会忘”,我说,然后看那远去的背影,“对你我怎么能忘呢?”

那一段初恋到底还是一步步离开,我忘记的东西委实太多。如今,让我真切地想起菊兰的面容,已经相当困难。上大学的第三年,她结婚,不久生下一个儿子。听说她的丈夫是个荡子,除了吃喝拉撒,就是昼夜的赌博。后来,竟然把儿子卖给大户人家换回赌资,结果,菊兰疯了,到底走上了死亡这条道路。

当然,这一切是谁的错,我至今只能把它说成命运。命运是通向死亡的通道,我们在里面行走,明明知道会通向死亡,依然“勇往直前”。人是生而自由的,而却无不在枷锁中。许多时候,在选择的天平上,我们考虑的东西太多了。

2006/2/11

这样的小说,对我而言,是一种新的探索。它放弃传统小说中的框架与约束,没有了故事情节的推动来发掘、升华主题,相反地,那些对话与动作的描写,却让我心情激动并为之痴迷。这多少受到我最近看了村上春树和米兰·昆德拉的影响。在初稿的修改的过程中,欧美的痕迹太重,并且违背了海明威的“冰山理论”——八分之一露在水面,八分之儿伏在水下。现在,拿出这小说,期待大家的讨论,并给出建设性的意见。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北方的雪狼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 编辑点评 ☆
文香点评:

在清河边上、在哲思中怀念,一个疼痛的故事徐徐展开,生活和生存的命题原来是如此沉重……

文章评论共[2]个
木马-评论

读到这样的小说,我的眼睛雪亮。雪狼的进步,出乎我的意料。可以看出,那是一个质的飞跃,一反以前的那种拖沓的叙述,并且主题直接插入农村,给人一种亲切自然。语言的突破值得好好品味,同时,可以看出雪狼是有写作天分。唯一给人感觉不妥的,也许正是你讲的,还存在大量地欧美化的痕迹。
  【北方的雪狼 回复】:哈,谢大哥的点评。也许因为春节接触了农村发生的许多事,而那些事,又让我感到震憾,所以,才有了上面的小说。呵呵,其实这样的小说我也是才开始写,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一个成功的探索之路:) [2006-2-12 23:02:33]at:2006年02月12日 中午1:00

梦天使-评论

嘻嘻。。有些村上春树的影。。也有些渡边的影。。或者,还有些直子的影?。。哈哈。。
  【北方的雪狼 回复】:是的,应该直子的影子比较多,而“我”则渡边君的影子多吧:) [2006-2-13 17:00:57]at:2006年02月13日 下午4: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