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专毕业以后，在等待分配的日子里，凤也是豪情满怀，雄心勃勃，一心想为家乡的经济建设添砖加瓦，做一个真正的共产主义事业的接班人。

可是一天上午，家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她的初中同学赵明，同级不同班。只见他个头不高，矮胖的身体上套着一件名牌茄克，因为腰长腿短只能看到一小截休闲裤，就连凉皮鞋也很别致，几根毛绒绒的脚指头齐刷刷地跑了出来，平整的寸头倒有几分酷，只是那眼睛小得不能再小了，那一笑更显得流里流气俗不可耐。

凤不知他的来意，因为是同学只好客气一番，先请他坐下，又取了父亲的好烟，还亲手沏了一壶好茶。笑盈盈地问：“赵明，几年没见一向可好？”

赵明嘻皮笑脸地说：“哈，托共[chan*]党的福，靠老爸的门路，我早在税务局上班了。”她知道，他爸是教育局长，现在的社会嘛，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孩子只配打地洞。

“哦，不错啊，好羡慕啊！”凤嘴上说着，打心眼里却看不起这位油头粉面的花花公子。早在初中时，他就敢和老师顶嘴叫板，听说后来更是出息地不得了，整天游手好闲，打架斗殴，吃喝玩乐，寻花问柳。

“唉，瞎混吧！反正不愁吃不愁喝的，玩好就行。”他一副恬不知耻的街头痞子样，送他个杆，就敢往上爬。

“那你今天来是……”凤试探着问，想来一定没好事。

赵明一下子变得不好意思起来，脸红脖粗地说：“我，我，我……。”还真看不出，这么一位大大咧咧的人物居然也有羞涩的时候。

“有什么话，你就说嘛！”凤想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我么，听说你毕业了，想看你有对象了没有？”一阵紧张后，他又恢复了人见人厌皮笑肉不笑的嘴脸。

“哦，是这样啊，有了如何？没有又如何呢？”凤心里想笑，脸上却一本正经地追问着。

“要是没有呢，你看我如何啊？本人可是帅哥一个，人见人爱，爱得死去活来！”说完，就把色迷迷的目光直向凤的胸部透视过来。

“呵——呵——呵”凤突然笑了出来。

在赵明惊愕的神情中，凤停住了笑声，认真地说：“谢谢你的美意，我还小，暂时不考虑。”

“真的吗？我来之前可是跟我爸打过招呼的，他说了，你如果跟了我，分配的事他完全包办的。”赵明依旧不死心，想拿分配工作诱惑她。

“那也不劳赵叔叔的大驾了。”凤坚决地说。

赵明盯着她的眼睛好半天，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犹豫，才死心塌地地离去，最后还抛下一句话：改变主意了，你给我打电话！

凤很清楚，她的拒绝一定会让那位大腹便便面脸横肉的赵局长下不了台。他一向以为，钱可通神，权可遮天，钱和权可以换来想要的一切。也许他做梦都不会想到，他一贯自诩的钱权资本，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眼里，竟是这般的无足轻重。

现在想起来，她依然不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宁愿做傲雪斗霜的菊花，也不做富贵人家的花瓶。而那位赵公子，不久以前丧身在一次酒后寻花的车祸中。

后来，父亲又托人找关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一个朋友，说他和人事局长熟，可以帮忙引见一下。父亲高兴高兴地出去了，回来时却是垂头丧气霜打了一般，蹲在墙角一个劲的抽闷烟。

凤一看父亲的神情，就知道是跑分配的事碰了钉子，心里猛的一沉，不争气的泪珠在眼框里只打转。可望着身心憔悴头发花白的父亲，看了看四周没有一件值钱物品的家当，扑在父亲怀里哭了，呜咽地说：“爸爸，我的好爸爸，您就不要为难了，让他们随便分配好了！”

“我的好女儿，都是爸爸不好，都怨爸爸无能，是我害了你啊！”父亲老泪纵横，痛哭流涕。

凤坚强地站起身，擦了擦眼泪说：“爸爸，您就不要自责了，我相信，一颗珍珠在哪里也会闪光的！”

没过多久，分配下来了，有的去了机关，有的下了乡镇，还有的到了事业单位，只有她去了一家国有企业，还是一家濒临倒闭的国有企业。上班不到一年，单位就宣布破产了，她就成了名副其实的下岗人员。

忧伤往事，不堪回首，每一次回忆的感觉，都是酸楚的痛苦的，无疑是在未愈的伤口上撒把盐。今天，偶尔回忆这一切，依旧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凤自己也在怀疑，一颗珍珠真的在哪里也会闪光吗？那她算什么呢，是珍珠，是废铁，还是沙砾呢？迷茫和困惑，象毒蛇一样紧紧地缠绕着她，让她呼吸困难，喊不出声，一步步走向窒息与死亡。

在凤看来，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东西值得刻意地留恋和怀念，如同一个人独自行走在漆黑的夜晚，没有方向，没有目标，更没有一丝一毫的依赖，就这样漫无边际的走着走着。心很寂静，但静得怕人，与其说是心如止水，倒不如说是心如死灰，早已没有了希望和失望之分，没有了白天和黑夜的区别，也没有了快乐和悲哀的差异。

她不相信会有什么人可以激起她的涟漪，也不相信会有什么东西可以给予她快乐。正如鲁迅先生所言：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死亡。她就这样静静地度过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