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老公说,我这么大的雪,就别回去了吧。
老公只是沉着脸说了个“回”。
我们一家三口刚出门,就碰到邻居崔姨,她见我们回家之心已定,就嘱咐我们,“路上小心”,其实路上真正要小心地是司机。
偌大的汽车终于载着我们几个乘客出发了。那时,到衡水还没公路,汽车只能在田间的土路上行驶。因为路上有冰又有雪,虽然司机开得小心又小心,但车依然行得很艰难,摇摇晃晃,好象随时有倒下去的危险。
三个多小时的路,硬是摇晃了五个多小时。到达衡水,早就没了去婆婆村的车,我们只好先坐车去县城,又从县城花五十五元打车到家。
有时想起来,直人后怕不已,如果在路上万一出点事,真不知婆婆是哭还是笑。对那次为什么要冒险回家,我一直心存疑惑。
二ooo年,我们要交房钱时,老公给她写了封信,她一直也没回话。我们以为她没收到,可是等她们村一个在我们这上学的孩子从老家回来说,“关于你们要买房的事,几乎全村人都知道了。”我们只好向我娘家、我姐姐及同学请求支援,反正能借到的,我们都借到了,最少的一千,最多的二万。
所有的他们谁也没许诺,他们却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了手。
二ooo年十月,我们如期搬进了新房。同时,我们也过起了苦日子,从日用品上,从吃饭、穿衣上省,几乎就是吃饭不见油,穿衣不见新,我要还帐啊。
本来我就是素面的人,到如今也就是上大学表演节目时化过妆,还有照婚纱照时化过妆,平时我有的就是一瓶洗面奶、一瓶搽脸油。那时,我和洗面奶也分了手,把瓶装的搽脸油换成了袋装的。冬天,我存了二三百斤大白菜,弟弟给我送来二十斤粉条,我们天天不是白菜炖粉条,就是粉条炖白菜。至于买衣服嘛,我都不想了,我连袜子钱都省下来,拿出大学时的尼龙袜穿,那些袜子实在是经穿。好在孩子在幼稚园吃饭,她的衣服由我的姐姐们给买。
过春节时,我们邀公公婆婆来小住。
为了迎接,我们勒紧腰带,给公公备下酒,给婆婆买好菜。
公婆来了,老公打车接回。
当晚,婆婆就郑重告诉我,“钱,我是给不了你们了,我把钱都还债了。”
亲爱的读者,我还有什么话说。
我笑笑,发自内心地说,“妈,您的钱您做主,您就是给了我们,我也是要还您的。”
婆婆在我家住了八天,我每天好酒好菜招待,又打车带她们到市里转了一天。
在她们打算回去时的前一天,我问婆婆带点什么回去,其实我们早就买了酒、奶粉、糕点等等。
婆婆说,“小程(她哥的外孙)去给我拜年了,我还没给他礼物呢,你们给他买点,还有我还没给你舅买东西呢,你们也买点,还有你姑、你叔他们。”
老公得令出去了,回来又是一包一包的。
当她们走时,我给他们装了满满一大编织袋,还有两个大大的包。又去买了票,这一下又花去我几大百元。她们一走,我们久久翻不过身来。
接下来,我们过年过节还是回去,照样花钱,买吃的、喝的、用的,不夸张地说,是“再苦不能苦婆婆,再穷不能穷婆家。”
二oo四年“十一”,我们又在婆婆的催促下回家小住几日。一天,我到老公的奶奶家陪老人家说话,说着说着,就说到过年回家的事。
老人家就说,“九九年过年时,你妈(我婆婆)听说你们不回来了,就让你姐(我大姑姐)给ww(我老公)打传呼,说"你奶奶死了",看你们来不来,到末了你们还是回来了。”
老人家说着就笑起来,可是我无论如何也笑不起来。
几年来的疑惑终于解开,婆婆为了让自己的儿子回家,竟然能想出这样的招,我真不敢恭维。
而老人家在当年的十月十八日,还摘着花生时,悄然离去。我跪在老人家的遗体前,痛哭不已。
时间转眼到了二oo五年冬季,这个冬天比往年更冷。而二oo六年的春节正赶上公公的本命年生日,我就打算让二老来我们这过年。元旦前,我给二老买了二块布料寄了回去,公公会裁缝,就让公公做去吧。
元旦那天,婆婆打过电话来,高兴地说,“布料收到了。”
我说,过几天我再买二斤茶叶寄回去。
婆婆一听就急了,“这么说,你们过年打算不回来了?”
我还没回话,她就在电话里大嚷起来。
我赶紧陪笑又解释,又说一定尽力回去的话。
老公听了,当晚就决定第二天回家。第二天上午,老公没顾上买东西,就揣上准备用来还债的二千多元钱,回去了。老公到了家,婆婆再打过电话来,语气就好起来。
三四天后,老公回来,带回一个大箱,一个小箱又一个鼓鼓的面袋子。老公把东西放在地下室就上班了,我回家整理。大箱子里是几把枣、一兜黄豆、几个石榴,面袋子里是一兜玉米面和一兜小米;小箱子里是鸡蛋,足足有六十个,这很令我吃惊。
因为以前我们回去,就是在鸡下蛋的旺季“十一”回去,那时婆婆的盆子、大箱子里盛得满满的鸡蛋,她也不舍得给的。就是有时给,也是找来一个箱子,下面铺厚厚一层麦皮,上面盖一层麦秸,中间放几排鸡蛋,即使用大箱子也不过四五十个,而这次那么一个小箱子竟然放了六十个呢,而且现在可是鸡下蛋的淡季呀,我不能不吃惊了。你们看,我又小气起来了。
老公傍晚回来,我还未说话。他就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这次回去呀,”他对我说,脸上放着光,“我觉得我家老太太(我婆婆)变了,也不知是岁数大了,还是怎么的,老是给我夸你,说你真是个好媳妇。真的,说了好几次。”
“这是你说的吧。”我心里虽说高兴,毕竟老公是不打谎语的,但我故意装作不信。
“是我说的,但也绝对是你婆婆说的!”他信誓旦旦,又说个不停,最后才在我的提示下,诺诺地说剩下了不足百元。
十年了,我结婚十年了。十年来,我用一颗善良的心对待着老公家每一个人,而从婆婆口中第一次说出我的好,好不容易呀。我思潮翻滚,思绪万千。这份肯定,虽然来得晚了一些,但毕竟是来了,我也知足了。
几天后,我把元旦在超市买的茶叶给婆婆寄了回去。一周过去了,婆婆没打电话过来,又过了两、三天,我给她打电话。
“茶叶收到了,我觉得没什么事,就没打电话。”婆婆说得好轻松,“过年不回来了?”
“看你儿子的吧,”我说,“他如果能回去,我没意见。”
“你们看吧,我挂了啊。”婆婆说着放了电话,再也没有催我们回去的意思了,直到今天,不过她也不来我们家过年。
记得结婚前,一位来自偏远山村的同事曾说,过年老人想让回老家,其实就是想让孩子给她送点钱,送点东西,说什么想不想的,钱和东西到了,人回不回的,也就无所谓了。
当时我听了这话,还批评他一通。现在想来,我真是无话说了。
春节前夕,我们节衣缩食,还清了最后一笔四千元的债务。
过年要穿新衣,孩子大了不能苦孩子,孩子的新衣,是我春天时一家童装店拆迁时,我花半价给她买的,我姐又给她买了件“红豆”羽绒服。至于自己嘛,我去“大陆货仓”为自己买了一双袜子,这已是我结婚十年来的习惯了。
对有些人来说,可能几百元、二千元算不了什么,但我和老公都是靠工资吃饭的,原来我们每人每月都是几百元,从前年底我们二人收入合起来才过二千元。而这些年来,我既要还帐、又要添家当,要知道我们搬楼时,只有一张床和一台小电视,如今,我们是基本上把一般家庭所应该有的都置齐了。
到大年初一,我要穿上我的新袜子,迎接2006年新春的到来,对我来说,那将是一个很不一般的新春。
完稿于二oo六年一月二十七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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