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99岁了。
原先和我一块玩过家家的人和念书时的同学,大都老去了。有的是躺在床上睡去,有的是躺在尸体遍野的战场上,有的是被牛鬼蛇神的帽子给整死,有的是……
我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女儿嫁出去,如今也都有了她们的孩子,她们很少回来,只是在过春节的时候,回来看我这个老头一会。儿子也都各自成了家,也都有了他们的孩子。孙子都有他们自己的事情,很少呆在家里。
大多时候,我一天说不上一句话。有时候,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哑了,要不就是自己耳朵聋了,连自己的话也听不到了。其实,人都这么老了,耳朵聋是很正常的。
可是,有时候,特别是在节日的饭桌上,我总会不停地唠叨。虽然,我知道,我所说的话,儿子不接受,孙子听不进。但我还是要说,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罗嗦。年轻时,我可是最恨罗嗦的人了。
其实,我也没有想要教训他们的意思,毕竟时代不同了,我只是想以我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他们,让他们在走自己路的时候,不要再犯跟我一样的弯路。虽然各人走的路不同,但既然都是人,就会有相似的地方。可是,儿子们说,爸,你那是旧社会;孙子们说,爷爷,时代不同了,现在是21世纪,科技是第一发展生产力。你知道什么叫科技吗?那就是上月亮。
我不知道什么叫科技,我只知道,只有嫦娥才能上月亮,那也是再她偷吃了仙药之后,普通的神仙没奔月的本事,凡人就更是不能了。我只知道,人不能没有饭吃。当初我之所以去闹革命,不就是为了不挨饿。
我真弄不明白,科技那东西能当饭吃?
其实,儿子也都老了,地里的活都由孙子们去糟心。看着儿子花白的头发,回想他们原先小时候的样子,岁月真是过得快呀。原先我爸爸对我说,孩子,一辈子,过得很快的,只一眨眼就过去了。要乘着年轻去干自己想干的事,要不老了,就没力气了,想干也干不了了。当时,我嘴上不说,但心里这么赌气,我还没那么快老呢。
如今,父亲的坟墓已长满杂草。清明节带孙子们去扫墓,孙子们问,里面埋的是谁呀,他长得怎样呀?我告诉他们里面埋着的是曾爷爷,也就是爷爷的爸爸。
孙子就问,那曾爷爷是不是长得跟爷爷一样,也喜欢唠叨呀?
我说是的。
“为什么你们老辈总是那么喜欢唠叨呢?”孙子的话让我有些生气。
“那是唠叨吗,那是生活经验,是为了让你们尽可能地减轻伤口。”
“爷爷,不是我们不想听你,而是时代不同了。你连电视都看不懂。”
“我是看不懂电视,但我可以说,那大都是不要脸的东西。”
说到这,我不想再说下去,因为,再说下去,就只会听到自己的声音了。孙子是不会跟我这个即将老去的人争吵的,何况,那对他们没有一点益处,白费力气而已。
看着孙子抱着重孙一旁去。我想,等有一天,孙子也一定会同我一样被他的孙子问同样一个问题,同样会问孙子,那坟墓里埋的是谁呀?你是不是跟他一样的唠叨。
母亲说,我是在零晨1点左右出生的,在我即将出生的时候,母亲看有一束强烈紫色光从太阳那射下来,照在母亲身上。那紫色光持续到我哇哇落地了才消失。
冬日的太阳很暖和,孤寂的我坐在太阳底下晒太阳,半醒半睡的我,想着重孙现在的玩闹不就是自己遥远模糊的童年,小孙子现在的桀骜不训不就是自己热情执拗的青年,小儿子因承担家庭的重负而匆匆的脚步不正是自己奔波憔悴的中年,大儿子现在不是同我一样的孤单寂寞。即使,时代不同了,但过程大都是一样的。就象那野草,虽春风吹又生,但那已经不是去年的草。不过,它还是小草,还是一样地在夏天里疯长,在秋风中摇摆,在冬季里走向枯萎。
漫长而短暂的一生中,学会如何打发岁月,懂得事情的轻重,然后学会选择或放弃,保持一颗包容的心,比其他一切都重要。
我睡着了,梦中,一束强烈的紫色光照在我身上,我的灵魂,顺着紫色光的来路飞去。
生命真的有轮回吗?假如有,我会怎样度过下辈子?
06/02写于鬼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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