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随着工业化、城市化的快速发展,一座座城市都像滚雪球一样膨胀起来。虹州市是地级市,近几年来正雄心勃勃地朝着建设大城市的目标快步前进。市委、市政府率先从老城区搬了出去,把繁华地带让给商家搞开发,在城市西北角的一片庄稼地里建起了比以前更气派的办公大楼,还修建了几条宽得像飞机跑道的大马路。很多单位也跟着市委、市政府迁到了新区。只两三年的功夫,那片庄稼地已经成了像模像样的新城区,就叫西北行政新区。众多的商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纷纷在新区置房产、购门面,合起伙来做大新区公共服务的“蛋糕”。
作为老城区为数不多的尚未开发的黄金地段,插花巷的拆迁实际上已经提到了市政府的议事日程。据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关于插花巷拆迁的前期工作已经运作得差不多了,春节后政府就要发布《拆迁公告》,动员市民开始搬迁了。
华老板这几天几乎天天都要到“红火火”找小梅。他早已经瞅准了新区蕴藏的无限商机,迅速在新区购了一层楼面,准备开一家美体美肤中心。他看中了小梅,觉得“红火火”这个名字也好得很,非要小梅和他合伙,把“红火火”打造成新区首屈一指的美体美肤中心。小梅也正在为拆迁的事烦心,在买房和买门面之间犹豫。对华老板的建议自然是求之不得,两人一拍即合,商谈了几次,就差一锤定音了。
春节前,小梅准备请工商局、税务局、城管局的人吃顿饭。虽说只开个小店,但却经常要和这些人打交道,特别是要交工商费、管理费的什么的,标准都在他们那里,他们的嘴动一动,就决定了她收入的多少。还好,这一年来这些人对她的生意多有照顾,吃顿饭表示感激也是人之常情。小梅先和华老板说好了,地点就定在华老板的酒店,华老板答应做陪,顺便两人把合作的协议签了。
小梅把请客的时间定在晚上。从上午开始,她就在店里忙着打电话约人。小梅先打电话给工商分局的陈局长,一说晚上吃饭的事,那个陈局长就连声说不行不行,年底了,事情太多,你小梅真是阎王爷点兵――有多少鬼出多少鬼,饭是不吃了,给你省一顿吧,有什么事咱还照办,咱们之间不用客气。小梅见陈局长死活不愿意吃这顿饭,感觉到这场客不好请了,实在没有办法,就把华老板搬了出来,说晚上华老板也参加,是华老板说想你了,你就给个面子吧。那个陈局长一听华老板参加,态度一下子就有了转变,一点没犹豫,痛快地答应了。
拿破仑知道小梅要请客的事,但不知道华老板也会参加。他听见了小梅的说话,面色一下子就不悦起来。他觉得请吃这顿饭根本没有必要,他看见那帮工商、税务、城管的人就烦,他们都穿着制服,天天在街上绕,除了会收费就是会搬东西,把街上做生意的人撵得鸡飞狗跳。你就是天天请他们,还不是照样来收钱?再说了,小梅为什么总是和那个华老板掺合在一起?他一直觉得那个华老板不地道,和他接触多了肯定没有好事。他很后悔那天没有把这些话向小梅说透。
小梅约好了该请的客人,看看天色还早,就让店里的员工给她做做头发。中间,她接听了几次手机,一听就是华老板,谈论的也是晚上请客的事,还有什么门面呀,开业的什么的。拿破仑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忍不住想说说小梅,可一看店里人不少,只好作罢了。小梅看出来拿破仑面子上有些冷淡,也想说什么,可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小梅盘好了头,人显得俏了很多,也精神了许多。她对一旁的拿破仑说:“唉,酒席好摆,客人难请。说起来也得感谢他们,收起费来手下留了不少情。快过年了,这帮人饭局肯定不少,请个客跟打仗似的。你晚上就别做饭了,一起去吧,反正人又不多。”拿破仑根本就不想去吃这顿饭,推说头有些疼,晚上不想喝酒,就想喝口稀饭,早点睡觉。小梅也不勉强他,就催他快回家,和他一起出了店门。拿破仑没忘记嘱咐小梅晚上少喝点,早点回家,两人就在巷口分了手。
拿破仑草草吃了口饭,就上床焐被窝。他掀小梅枕头的时候,发现下边有个信封,还有厚厚的一叠房地产广告和关于装修方面的资料。信封里装的是几张存折,一算下来居然有十来万。他知道小梅想换房子的事,但不知道小梅居然悄悄攒了这么多的钱。他的心里顿时涌上一股暖流,这十来万块钱全是小梅起早贪黑挣下来的辛苦钱,看样子这钱是小梅准备用来买房子的。
小梅不在家的晚上,拿破仑感觉度日如年。他不住地去瞅墙上的挂钟,心里盘算着那边酒宴的进度。
八点半的时候,他打小梅的手机,听见那边欢声笑语,很是热闹。小梅匆匆忙忙地说了声快好了快好了,就挂了机。拿破仑等到九点半,还不见小梅回来。再打小梅的手机,已经关机了。他知道小梅在华老板的酒店里吃饭,越想越觉得心里发飘,干脆起来穿了衣服,去酒店找小梅。
夜晚的街道,行人稀少,灯火通明。华老板的酒店在十字路口的闹市区,是很气派的一座高层建筑。在这座灯火辉煌的酒店衬托下,旁边的那些建筑都显得低矮而且破旧。拿破仑的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他不知道小梅在哪个房间吃饭,就是知道了,他也不想进去找小梅,他觉得这样做不仅使自己面子上不好看,同时也会让小梅难堪,就躲在酒店门口的广告牌后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里边进进出出的人。
夜已深了,一阵阵的西北风吹过来,冷得人从心里发凉。拿破仑的手脚都冻得快要麻木了,他觉得自己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像今夜这样感觉到冷。仿佛过了很长时间,拿破仑终于看到小梅他们出来了,一个个有说有笑的,情绪似乎仍很高涨。小梅的脸红扑扑的,在门口和客人们一一握手,其中有几个人握着小梅的手好几分钟都不松开。华老板在大声地说着去唱歌去唱歌,客人们轰地笑了起来,看样子都同意了,就分头上了几辆车。
小梅单独上了华老板的本田车。华老板的车打头,后边的几辆车跟着,快速离开了酒店,消失在灯火爛珊处。
拿破仑几乎是绝望地目送着那几辆小车离开。他的心里一下子凉透了,他觉得自己很傻,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寒夜里等老婆,老婆的心里却没有他,却很快乐地去和别的男人一起唱歌,或许还要跳舞。泪水莫名其妙地涌了出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酒店。
半夜里,小梅裹着一身的寒气回家了。她看见拿破仑已经睡着了。微弱的灯光下,拿破仑的一张脸有些扭曲和变形,显得有几分怒气,又有几分无奈,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她还看见枕边也湿了一大片,不知道那是拿破仑睡着时流出来的口水,还是他做恶梦时流下来的泪水。
小梅钻进了拿破仑的被窝。看到睡着了的拿破仑一副孤立无援的样子,她很内疚,也很心疼。其实,她也想早点回家的。可是华老板非要去唱歌,那帮客人也都嚷着要去,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的手机早没电了,想给拿破仑打电话也没有办法。一到飚歌城,她就用公用电话给家里打电话,可没有人接听,他想老公恐怕早就睡了。
拿破仑醒了,他感觉到小梅浑身冰冷,一下子就抱紧了小梅,泪水再一次不争气地涌了出来。一个男子汉,在小梅的怀里,竟然哭得像一个孩子。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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