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前脚从化肥厂退休,大学毕业的儿子后脚就跟着下岗了,成天无所事事,高不成低不就,游出来闯进去。他看着眼里,急在心上,就象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坐卧不宁啊。他想:要是帮儿子换一份好工作,儿子就守心了,娶媳妇买房子也就不用犯愁了。可想想,自己只是一个退休工人,人小帽子低说话没人理,只好叹口气作罢。
晚上,老婆也忧心忡忡地说:“咱给儿子调一个好单位吧,我担心这样下去他会学坏,听说他最近跟那些坏小子们有来往,要是有个吸毒什么的,那可怎么办啊?”
“你以为我是区长啊,我有什么办法呀?谁让咱一没钱二没权三没关系呢!”老王摇摇头。
老婆想了想,突然兴奋地说:“我今个好象听说,我赵家庄姨父的外甥的侄子在区里当干部,要不明天你找找他。”
第二天,老王真的去找了,刚走到区政府门口,一身保安服的门卫就把他拦住了,因为怀疑他是上访告状的。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解释清楚找一个亲戚——老家是张窝的现在在这里当干部的亲戚。幸好,好心的门卫念他年迈,告诉他有这么个人叫小张,还是一个部门的办公室主任呢,便让他进去了。接着,他又问了五个人,爬了六层楼,终于在楼道最里面的办公室找到了小张。
老王自我介绍了七遍,才说清自己和那小张的关系。还好,小张很热情,没有一点架子。等他简要说明来意后,小张说他认识一位姓柴的副区长,正好分管人事工作,还是市里多次表彰过的廉政公仆,为人正直厚道,一贯廉洁自律,曾多次谢绝他人的请客送礼,甚至还有一次,亲自把别人行贿的现金送交纪检部门,一时还被舆论界传为佳话。老王私下里想,现在像这样的领导可不多,真是难能可贵啊。
老王按照小张的吩咐,专程跑到超市买了一堆自认为高档的礼品,这才跟了小张趁中午打的过去。一路上,他心里还惴惴不安,生怕被人家撵出门来,或者被送交司法部门法办。
走得早,不如赶得巧,那位副区长正好在家。小张在前面带路,径直走进去。老王紧跟在后面,东张张,西望望,真象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没想到柴区长的宅院竟如此得气派。
这是一座豪华型的别墅,有草坪,有停车场,有健身器材,建筑风格与电视上看的欧洲住宅十分相似。屋子的四周,随意地放了几套古色古香的旧式家具,有明雕的,有暗雕的,做工相当精细;墙上挂着四五件不知什么名人的字画,有花草,有禽兽,也有龙飞凤舞的墨迹;一套硕大的真皮沙发摆放在客厅的中央,旁边还点缀着几盆名花。
老王活了五十多岁,直到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富丽堂皇,一进门就有一种沉重的压抑感,压得他抬不起头喘不过气。进屋后,站在门口,竟不知先迈哪条腿,只是一个劲地憨笑。
小张倒还见过一些世面,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满脸堆笑猫着腰说:“柴区长,今天您在家啊?”
那位区长大人正翘着二郎腿,半躺在真皮沙发上看电视,嘴上只“嗯”了一声,眼睛瞟了那些礼物一下,才朝他们挥挥手示意坐下,然后慢条斯理地说:“是小张啊,今天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小张挑了一个单人沙发,只坐了半个身子,小心翼翼地回答说:“这是我一亲戚,儿子下岗了,实在没有办法,想调个好一些的地儿,您看……”
“哦,小张,你是知道的,现在的机关是人满为患,学校毕业生需要分配,复转军人也得安排,方方面面的关系都得照顾到啊,调动一个半个人就更难了。”柴区长坐起身,淡淡地说,“而且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最后还要过区长和书记的关。”
“我知道您的难处,那您看怎么办呢?”
“小张啊,你这是给我出难题啊!”柴区长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过,既然你来了,我总得指条明路吧,唉——,要想办,得花钱啊!”
小张看了老王一眼,试探地问:“那您看,得花多少钱啊?”
柴区长认真地说:“小张,你知道我很廉洁,我可从来不收别人一分钱的,我是来五去五,上下打点啊,少说也得五几万吧?”
“我那孩子大学毕业没几天就下岗了,二十好几的人了对象还没有,老伴看病还欠了不少债,你看,能不能……”老王一听,有些急了,五万元可是全家人不吃不喝五年的收入啊。
柴区长打断他的话说:“唉,老人家,你和我说这些没有用的,我也知道五万元不是一个小数字,可总不能给你办事让我掏腰包吧?这也是看小张的面子,我才答应帮忙的,要是换别人,我才懒得管呢!”
“那也太多了吧?我实在拿不出来啊!”老王小声地嘟囊着。
“哎,小张啊,这办事不能勉强,既然你亲戚不想办就算了,好自为之吧。”
老王踉踉跄跄地走出来,蹲在墙角,一声不吭,抱着头不住地叹气,最后竟“呜呜呜”地痛哭起来。
他回家后,饭也不吃,话也不说,老婆再三追问,也没问出个什么。
第二天,老王死了,是在家里上吊死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有人说他放不下老婆孩子,还有人说他是死不瞑目。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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