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烟雨人 ▷

我这一天文香

发表于-2006年02月10日 中午1:51评论-4条

我刚从市xx小学校长李直办公室出来,等在外面的阿兰就迫不急待地问:“怎么样,同意了吗?”

我摇摇头说:“没有。”

“那,人家怎么说?”阿兰跟在我后面拽着我的衣角。

“学生太多,放不下了。”我看了阿兰一眼。

“哪怎么办?云姐,你可得帮我想办法啊。只要能让孩子进去,花多大代价都行。 ”阿兰抓着我的手,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先别急,我再想想办法。” 阿兰的眼神让我不知说什么好。

“那你多费费心,云姐……,我等你的信儿。”

与阿兰分手的那一刻,我望着阿兰的背影说:阿兰,我一定把这事给你办成!

我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不完全是因为阿兰和我是同乡,更重要的是我在李直的办公室里看到了赵素琴。在我和李直说话时,她就站在旁边不时地插话,并向李直挤眉弄眼,弄得李直心不在焉,我事先准备好的一些话没有说完,就被李直两句话打发了。当时,当时看着赵素琴那狐媚样,恶心的我真想吐。这货也是来求李直给安排学生来的。我刚出门,她就爹声爹气地说,哎呀,李校长,好久不见了,今天来求你安排个学生你不会拒绝我吧……

赵素琴和我同一年参加的工作,又是同一年从别的学校先后脚调到现在的学校里来的,什么晋升职称、评优和评选教学能手,她样样和我争。前两天要不是她从中搅和,市级教学能手稳是我的。可就是因为她,“教学能手”却白白地让刚出茅庐的小丫头捡了去。这几天,一看到这个赵素琴我就气不打一处来,真想扇她两个耳光。

回去销假时,赵素琴正在校长室和校长肿泡眼说着什么,很小声,我进去时不说了。

“校长,我回来了。”我说。

“嗯。”肿泡眼只嗯了一下。

离开时,我用仇视的目光狠狠地瞪了赵素琴一眼。

从校长室出来,赵素琴的那副嘴脸一直在眼前晃。我从李直那里出来,她还在,怎么她比我先回了学校?是我和阿兰在那里说话我没看见她?这个狐狸精,鬼一样的狐狸精,现在又不知和肿泡眼嘀咕什么?

回到办公室,整个上午心情也没有好起来。 

回到家,丈夫已把饭做好,正在辅导女儿。见我回来,丈夫对女儿说,让你妈妈辅导你吧,我去把菜炒了。

我脱掉外衣,换了拖鞋,走到女儿身边问:“又遇到难题了?”

“爸爸给讲了,我没听明白。”女儿习惯性地挠着的头。

“是哪道题?”

“这道……”

刚躺下,门铃响了。

丈夫去开了门,阿兰大包小包地拎着进来了。

“干什么,你这是?”我从卧室跻拉着拖鞋走出来。

“我知道,现在进重点小学太难了。要不是有你,我真不知找谁去。”阿兰说着把东西放下,并坐到沙发上。

“这些东西,你拿回去,咱俩还兴来这个?”我说。

“看你说的,我这又不是给你送礼,要送我也不能送这些呀。这些东西是咱家乡的土特产,是你小时候最爱吃的笨鸡,还有……。”

“你还记得?”

“这我哪能忘?”

“你多心了。”

“多啥心呢,这几年我家不是过好了么,有了点钱,才敢想把孩子往重点学校送。刚来城里那几年,城郊的小学校还上不起呢,后来,也是你给找的人才转到离家近一点的学校。现在邻居家的孩子都进了重点小学,咱也不能落后不是,将来上重点中学、重点大学。所以,云姐,孩子进重点学校全靠你了。咱俩可是光着、光着膀子长大的,我不求你求谁去……”阿兰说着朝卧室看了一眼,我丈夫在里面。

“可是、可是我怕万一给你办不成。那如何是好?你还不把我臭死。”

“我谢你还来不及呢,还敢臭你。云姐,这点钱给你留下,现在办事没这个不行。”阿兰从包里取出一沓钱放在茶几上。

“拿钱干嘛?用不着。”我拿起钱往阿兰的包里塞。

“什么用不着,你又不是教育局局长,你要是想把孩子的事儿办成,你就留下,我不能让你为难。”说完,阿兰就走了。

我数了一下阿兰留在茶几上的钱,共五千元。阿兰出手就是五千元,看来她下定决心了。我没有退路了,她孩子的事不成也得成。五千元,是我近半年的薪水。这,搁在前几年,阿兰就是偷她也偷不来。如今,她却轻而易举地拿了出来为孩子来选择学校。看来,阿兰的确挣了不少钱。这个阿兰可还真不是小时候的那个阿兰了。

阿兰比我小两岁。我们两家住邻居。村里的人都喊她胖妞儿,和她相比,我却显得十分瘦小,我身体不好,时常闹病,我装在口袋里的零食都让她偷吃了。从小学到高中,我俩都是同学,一起玩耍,形影不离。后来,她跟邻村的后生好上了,她父亲一气之下不让她上学了,同时也阻止了她与那个后生好。后来,听说她去了几年广州,回来后就有了点钱。不久,结婚了。阿兰来这个城市,还是我去当时她孩子所在的那所小学校讲公开课遇见她才知道的。她当时在这个城市的边缘地带开了一间美发厅,很狭小的那种。她丈夫跑运输,自己买了一辆叫什么霸的车,给人拉货。后来不干了,自己开公司了,专卖装璜材料。我家搬新房装修用的就是她家的料,是按进价给的。这几年省吃俭用,虽说住进了90平米的住宅楼,可相比之下,阿兰的楼房要比我家大的多,光装修就花了十几万。阿兰在繁华地段开了一家美容院,雇用了好几个小工,都是些十八九岁的姑娘。有一次,我和一位同事去烫发,正碰上阿兰训斥雇工,那个被训斥的小工低着头不敢说话。阿兰见是我们,便停止了教训。那个小工走开的时候,我认出她是我的学生。当时,我不知道那个被阿兰训斥的小工,也就是我的学生,有没有认出我,但她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看到她脸上的泪珠。那一刻,做为她的老师,我为她难过。那一刻,我真想离开。但阿兰的热情,让我坐了下来。同事也看出了我的尴尬。那天,阿兰要了我的电话号码。后来,她约我逛了几次街,两家相互请吃了几次饭。这样,阿兰和我来往频繁起来。

下午,李直的办公室门口聚积了许多人。我挤过去,认识的人当中,第一个看见是教育局长的司机,他虎着个脸正和他身边的人说着什么。我是教育局党委在“三个代表”学教活动中,组织教育系统的骨干教师“送知识”下乡时认识他的。一路上,他一个又一个笑话把大家逗得前俯后仰。有人问他,你咋这么多笑话?他说他是一个没有忧愁的人,是个爱说笑的人。今天看表情,他可不是又说又笑的。他很严肃。

我和他打招呼:“哟,领导忙啥呢?”他指着身边的一个女人说:“我姐小孩转学的事。”

“这事你还亲自来?一个电话就行了?”我说。

他笑了,笑的很淡,也很勉强。

人群中第二个认识的人中,我看到了教研室的齐主任,她也是来安排学生的。

再往前,都是些不认识的人,他们像电线杆子杵在那里,拥挤不动。像是只要脚下一松动,就会被风吹走一样,就没有机会靠近那个紧闭的门。等在这里的人,都是生活在这个城市中上层的人。只有这些人,才有选择的机会,才有能力为别人办事。我也勉强算作后者其中的一个。但我实在没有把握肯定我能帮阿兰办成这件事。

此时,有人在议论:听说今天下午就要分班,再晚了,班级都没处放了,现在都挤不下了,孩子们的座位已经是前心贴后背了。

——现在进校长室的人已经有七八个了,等他们出来,天都黑了,一过明天还转什么学,就是找市长都难了。

——哎,要说我那外甥现在的学校也不错,干嘛要转学呢?真搞不懂现在的年青父母们是怎么想的。

——古人说“师傅领进门修练在个人”,要说,这老师的水平都差不多,学好学不好还不全在自己,老师只是个教,学不学还不全是自己的事儿?胡闹!

——你要是不管吧,他父母就要说了,看他外公,这么点事也不给办。真是……难哪!

再往前,就挤不动了,实在是无力再挤了。我数了数挤在门口的人,哇,17个。每人按十分钟计算,等轮到我都七点多了,那时,校长影儿都没了,还找他办事呢?如果再加上有头脸的横冲进去,更没指望了。不行,我得赶快想个办法与李直联系,否则我怎么和阿兰交待。

忘了下午一上班就来好了。

说不定那会儿比现在的人还多呢。

要不,晚上去他家,可是他家在哪儿呢?

现在想这些没用。我得马上退出去,不能在这儿挤了,死等着了。但在我转身时,肿泡眼站在我身后。

我问:“校长,你这是?”

“赵素琴有个学生。”肿泡眼指了指远远地站着的赵素琴。

“你干什么?”肿泡眼问我。

“我、我没事儿。校长,你等一会儿?”我斜睨了赵素琴一眼,那货正朝这边看过来。

“嗯,等一会儿。”肿泡眼说着往门口挤了挤。

离开那片黑压压的人群,我从包里翻出电话簿,查到李直的电话,拔了过去。

“喂,李校长你好!我是朱桂云,是今年和你在xx培训中心培训计算机班上的同桌。”我特别强调我是他的同桌。

“是你啊,你上午不是来过了吗?什么事?”

“还是安排学生的事。”

“我已经和你说了,放不下了嘛。”

“李校长,我有重要的事告诉你,你能出来一下吗?”

“有重要的事?什么重要的事,在电话里说吧,我现在有事出不去。”

“就占用你几分钟的时间。”

“现在,我办公室里堆满了人,我怎么出去?”

“那你就上趟厕所嘛。求你了,李校长,我在上厕所的路上等你。”我压低了声音。

李直没说出来,也没说不出来,就把电话挂了。放好手机,我朝四周看了看没有人,我赶紧把准备在包里的阿兰留给我的那五千元攥在手里。从家里出来时想,如果下午李直痛快给个面子,就象征性地送他几百,卖个人情。若不痛快就给他一半。剩下的那些可以把这几个月欠的住房贷款还了。可是,眼下的情形,该怎么办?几百是白打水漂儿,一半儿行吗?看李直办公室门口堆挤的那些人,那个不是有钱的主儿,甩个万八千的都不成问题。朱桂云,你不能让阿兰失望,人家把这么多钱交给你就是要把事办成,你必须全给了李直,成与不成,问心无愧。不行,这样不就白忙乎了,“雁过拔毛”,不截流?我不成傻子了吗?说不定阿兰这五千块里面有我的一半或一多半,甚至更多。可是我实在没有本事全收。如果这样就白白地给了李直,那我不就亏了吗。不行,说什么也得留下一半来。我数出一半,与另一半分开。把这一半给李直,那一半我留下。就这么定了!我刚把数好的那一半装在口袋里(比放在包里方便,随时可以往外掏),就看见李直走了过来,我心里一乐,有门儿。可他后面跟着一个人,是肿泡眼。他跟着干什么?讨厌!

“两位校长上厕所啊?”我迎上去。

李直朝我点了点头,并没有停下。肿泡眼没有理会我,好象根本没看见我这个人似的,跟在李直后面不停地说着他的事。此时,愤恨的火苗一下子冲上来,直冲到脑门,我骂了一句:操!一会儿掉进茅坑淹死你。

在李直上厕所的时候,我从包里翻出一片揉皱了的纸,但笔没有,中午从家出来走得急忘带了。情急之下我旋开口红匆匆地在上面写下:李校长,我同乡孩子的事你想办法给解决一下,拜托了,有事儿和我联系,这是我的电话号码——138xxxxxxxx。

写这几句话的时候,我眼前闪现着阿兰那乞求的眼神和赵素琴还有肿泡眼那可恶的嘴脸……,他们一个个像拢起的锤,轮番不停地砸在我的心上。特别是赵素琴整天围着肿泡眼像糖稀一样粘着,学校一有荣誉好处她都有份儿,而和我一样勤勤恳恳工作的八百年轮不上一次,今天还把肿泡眼搬出来,嘁,我就不信我就拿不下李直。

阿兰孩子转学的事一定要成!

我要你赵素琴和肿泡眼看看!

我不能输!

我是下班之前回到家的。

因为这两天学校刚开学,学生正在报到,还没正式上课。这两天,教务处、财会、班主任和后勤人员他们忙乎,每年都是这样。我是教数学的,今天工作上没什么事就早下班一会儿。

回到家,我还在想今天下午的事——

我等李直从厕所出来,大概有十来分钟。

是肿泡眼先出来的。肿泡眼从厕所出来站在那里,离我只有五步的距离,他没理我我也没理他。一会儿,李直从厕所出来了,跟肿泡眼说了句什么,肿泡眼走开了。李直向我招了招手,我过去了。

“你有什么事?说吧。”他说。

“我准备了……”我怕李两再次拒绝,我赶紧亮底儿。

说着话我把手伸进口袋,用力握了一次藏在里面的五千块钱,又握了一次,然后紧紧地攥着它们从口袋里抽出来,递到李直面前。李直看了一眼,面部是什么表情,我没看清,当时我很紧张,我攥钱的那只手是哆嗦着从口袋里抽出来的。当我把钱递在他面前的时候,李直的确是看了一眼,但他的目光很快就移开了,他用身体靠了我一下,把我攥钱的手顶回来,紧紧地贴在我胸口。此时,他说,回去等我的电话。说完,他就回办公室了。

李直离开的那一刹那,有一只小兔就跳进我的心里,我揣着这只小兔去了单位。心里的那只不安生的小兔扯着我的心七上八下的跳,我不停地在校园里走来走去,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慌乱。

干脆回家吧。

我出校门的时候,赵素琴和肿泡眼还没有回学校。

我和丈夫说今天的事。

丈夫说,能成,那是最好不过。不成,咱问心无愧。成则罢,不成也不往心里去。

那阿兰怎么看我?我说。

她能怎么看你,事办不成,五千块钱一分不少地给她退回去。

一起长大的姐妹,这么点事都办不成,我这心里过不去。我说。

你又不是校长或是什么,也就是和人家在一个培训班上认识的。平时又没什么交情。再说,你一个老师能……

老师怎么了?老师就不能办事了?你不是老师,你去办啊!

我一个下岗职工,谁要加工皮件找我行。

那你还说风凉话?

我是说……

别说了,我看这事说不定能成。既然李直他让回来等电话,这就意味着有可能。否则,当时他就直接说不行,他让咱等电话就说明……

好了,好了,先吃饭。丈夫说着把饭端了上来。

女儿,先吃饭,作业等会儿写。

新闻联播的时候,手机响了,总书记正在荧屏上向全国人民挥手致意。我很乐意看总书记的音容笑貌……。

电话是李直打来的。

他说,你的事我给办了,明天领着孩子来办转学手续吧。

啊,那太感谢了,李校长。我有些失态。

你也不是帮过我吗?上次计算机培训,不是有你我只能考零分。

那点小事,你还记得?

不记得,怎么会认识你?

那倒是。哎,李校长,改天我谢你。

不用了。

什么不用了,这是多大的事啊!

那就……,家里来人了,再说吧。

我正要问肿泡眼的事结果如何?李直挂了。

我几乎跳了起来,我给了丈夫一拳。说,我就说李直他会给我这个面子的。说这话时,我瞅了一眼挂在衣架上的包,包里装着阿兰的那五千块钱。

看把你美的,刚才,李直不在跟前,要在,你不亲他一口才怪呢?

看你说的,至于吗?

你忘了你刚才接电话的模样了?

什么模样?

恋爱中的幸福模样!

哟,皮件工还挻细心,连这都看出来了?

那是。

不跟你说了,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阿兰。

我的消息让阿兰跳了起来,在电话里我听到阿兰踩踏地板的咚咚声。阿兰在电话里连着亲了我几下。说,云姐,你真伟大,我的云姐永远是一个有办法的人。这个社会,只要有钱没有办不成的事。明天我请客,本市最高档的饭店,不见不散!

放下电话,我仿佛置身于秋野,风从我面前刮过。我的笑容像花瓣落了下来。满脑子里全是钱,像树叶淹没着我。

我慢慢坐下来,坐在离丈夫不远的地方。

我在想:李直肯定是要答谢的,但给他多少,一半?还是五千?

2006/02/08——2006/02/10

-全文完-

...更多精彩的内容,您可以
▷ 进入文香的文集继续阅读喔!
审核:吟媚 | 荐/吟媚推荐:
☆ 编辑点评 ☆
吟媚点评:

作者以非常细腻的文笔准确地刻画了人物的心理,对阿云的性格把握比较到位,值得一品。:)

文章评论共[4]个
吟媚-评论

我在想:李直肯定是要答谢的,但给他多少,一半?还是五千?

  【陪peipei 回复】:感谢新编辑把这么好的小说推荐给我。 [2006-2-11 12:37:39]at:2006年02月10日 晚上7:16

薄云残雪-评论

非常生活化的小说,能给人很多值得思考的东西。
  【文香 回复】:谢谢对我文字的鼓励与抬爱! [2006-2-11 11:20:48]at:2006年02月11日 清晨7:45

陪peipei-评论

十分耐读百分寻味千分现实万分意义的小说。
  【文香 回复】:嚯,有这么悬乎?感谢你看得仔细。 [2006-2-11 12:38:31]at:2006年02月11日 中午12:36

香樟-评论

看来把你放到小说栏里是十分正确的!at:2006年02月13日 中午2: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