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小梅的娘家在香水桥村,和插花巷只隔着一条马路,原来都属于北门口一带的城乡结合部。后来城市扩大了,北门口成了虹州城的次中心,香水桥村也并入了插花巷居委会。
插花巷是一条长约里余的旧巷。原来是虹州城的花鸟市场,一年到头人山人海的,很是热闹。几年前,按照城市的规划布局,市场搬迁到了城外,插花巷就一下子冷清了下来。插花巷的老居民都是近十几年来才转为城市户口的农村人,早没有了土地,平时都靠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和大街上的高楼大厦比起来,这条巷子显得破旧了许多,都是些乱七八糟的老房子。
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土窝。插花巷的人们羡慕高楼大厦,却也十分眷恋自己的旧屋老宅。如今,城市开发的浪潮是一波接着一波,他们也都隐约感觉到自己的家园迟早要被开发掉,这是他们所无法阻挡的,眼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别的拆迁户怎么过他们也跟着怎么过。
沉浸在新婚幸福之中的拿破仑已经无暇考虑诸如拆迁换房之类的琐事了。
婚姻就像穿鞋,合不合脚、舒不舒服自己知道得最清楚。拿破仑虽然不知道这句名言,不懂得归纳、总结和提炼,但却真切感受到了婚姻带给自己的巨大实惠,从内心深处感到自己真的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在外边摆摊修车的时候,他老是走神,眼前总有小梅的影子在晃。回到家,他看到小梅穿着拖鞋和睡衣,蓬松着头发,很女人地给他做饭,洗衣服,忙里忙外的,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他就觉得心里热烘烘的,感动得直想流泪。家中有了女人,家才像个家呀,他经常在心中这么感慨。每天夜里,他紧拥着小梅芬芳的身体,在那片肥沃的土地上尽情撒欢,听着小梅在他怀里醉酒一般地呻吟,他觉得心里一漾漾地颤动。拿破仑的生活质量和幸福指数呈几何级数攀升,他就像一块牛皮糖,完完全全地融化在小梅制造的柔情蜜意之中。
生活改变了,职业却没法改变。新婚后,拿破仑照旧要上街摆摊子修车。天冷了,拿破仑在街角露天地瑟瑟的秋风中与破轮胎打成一片。小梅在店里做生意,一有空就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拿破仑,不是看见他在摆弄自行车,就是见他袖着双手,把身体缩成一团,目不转睛地盯着路上过往的行人和车辆出神。看着拿破仑凌乱的头发在秋风中飘荡,小梅的心竟有些发紧,鼻子也酸酸的。得给拿破仑买顶帽子戴了,小梅心想。
回到家里,小梅就拿出一顶新帽子,边给拿破仑戴上边劝他:“天越来越冷了,西北风呼呼的,还在露天地里摆摊修车,太辛苦,太遭罪了,挣钱又不多,干脆别干了,歇着吧。你要是愿意,就到发廊来,帮助我打理生意,我也不指望你能帮我干什么,反正看着你,我就觉得心里踏实。你要是不喜欢去发廊,就呆在家里,什么也别干,反正咱发廊的收入对付吃饭还是绰绰有余的。”一番话说得拿破仑很喜欢,可他只能听,不能照办,也不是真不想照办,就是觉得自己是个大老爷们,什么活不干实在过意不去,男人不能吃女人的软饭,即使这个女人是自己明媒正娶的老婆,那也不行。这是面子问题。
老天给了拿破仑面子。秋深了,雨雪一飘起来就没完没了。小梅又劝拿破仑歇摊,还动手把他的三轮车锁了起来。拿破仑借坡下驴,没再提上街摆摊的事,天天跟在小梅的后边,到“红火火”帮忙去了。说是帮忙,其实拿破仑什么也不会,小梅不想让他学,也不支配他干这个干那个。他要么在人少的时候摸起笤帚扫扫地,要么就是袖着双手看小梅她们忙活。看着小梅修长的双手在客人的头上穿梭,看着小梅扭动着纤细的腰肢给客气打水洗头,拿破仑的脸上总是笑咪咪的,有一种叫幸福的感觉在他的心头荡漾。
有一天,店里来了个老主顾,小梅一见他来就是一脸的灿烂,格外亲热地喊他华老板,华老板却嬉皮笑脸地点着小梅的额头,肉麻地说:“小妹呀,我还是听你叫华哥舒服。”华老板让小梅亲自为他做面膜,说这几天麻将来得凶了点,头晕目眩,腰膝酸软,要小梅给他敲打敲打。小梅笑着打趣华老板说:“华哥你可好久没来了。是生意事太忙了,还是哪个小女子绊住你的腿脚了?还说是什么麻将来得凶了点,怕是哪个妹子凶了点,把你累惨了吧?”边说边把华老板让进了包间。
外面的小雨不紧不慢地下着,巷子里撂根棍都打不到人,店里就更没有客人了。拿破仑和那几个店员在外间看电视,都觉得百无聊赖。
小梅给华老板做面膜的时候,包间里很安静,偶尔能听到小梅说上一两句“讨厌。”做完了面膜,包间里的动静大了起来,小梅噼噼啪啪地为华老板按摩敲背,中间加杂着华老板暧昧的低笑声,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华老板的手机响了一声,是短信提示音。华老板大约在看短信,边看边坏笑,对小梅说:“小梅你看,如今这短信多有意思,我给你读读。”说罢真的大声读起来:“‘三鼠神侃,一鼠指着墙角的老鼠药说:爷整天拿它当点心。二鼠说:见老鼠夹没?爷整天拿它当健身器。三鼠头都没抬,用嘴努努沙发旁怀孕的猫说:爷的小秘!’哈哈。好玩不?”
小梅也跟着笑,边笑边嗔怪华老板:“你们这些男人呀,就喜欢这些黄段子,真恶心!”华老板说:“什么呀,你看这些短信编的,多可乐呀。这就恶心了?得,我再给你来一段,你听听看。说‘秀才新婚,望着娘子luo体来了诗兴,当即赋诗曰‘平原两小峰,山下一小坑,泉水日日涌,翠草四季青。’爹在隔壁听见了,忙说‘儿呀,这真是块风水宝地,爹死了就埋这儿了!’。还有一条,你再听听。‘谁说嫖娼是犯罪?呸!那是万恶的旧社会,如今的小姐多贤慧,经常接待老前辈。不靠政府靠社会,有吃有喝有小费,加入世贸是机会,哼,没准还能创外汇。’这两条怎么样,有点意思吧?”
“呸!”小梅好象真的有些生气了,口气硬硬地说:“华哥,你是成功人士,得有点绅士风度,当着女士读这些,讨厌不讨厌?你要是再胡乱念,我可把你轰出去了!”
华老板连忙讨饶:“不念了,不念了,其实这也没什么,我不是想让你高兴吗?你知不知道,你小梅笑起来,那真是千娇百媚哟!”
拿破仑在外边实在听不下去了,他觉得这个华老板真是不要脸,就这种流里流气的人,小梅还和他打成一片,顺着他说话,她早该把他骂一顿,赶出去了。真是得找个机会好好说说她了。
拿破仑想抽烟,一摸口袋烟没了。他也不想在店里呆了,就出了门,买烟去。
巷口烟杂店的老板大贵算是和拿破仑经常聊天的朋友,是个愣头青,炮筒子,喜欢开玩笑,经常拿拿破仑开心。大贵正坐在店里无聊,见拿破仑来买烟,顿时来了精神,他打趣拿破仑说:“老拿,你最近可瘦多了,和小梅办好事办多了吧?你是久旱逢甘雨,一下子逮着女人就拼命,这个我理解,我也是过来人。可我也得劝你,办这事得悠着点,细水长流呀。人家不是说嘛,男人是牛,女人是地,自古以来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地越耕越熟,牛越耕越瘦!讲的就是你哟。”拿破仑听惯了他的胡说八道,也不怎么理他,递上钱要买烟。大贵还不依不饶:“老拿,今天你穿这衣服有意思,绿色的,帽子怎么不是绿色的呢?你这家伙,恐怕绿帽子早戴在头上了吧?唉,我问你,小梅在外这么多年,和你结婚你就能放心?新婚之夜,小梅有没有见红?你小子别犯傻,我可告诉你,女人的头一次都是要见红的,要是没见红,肯定就他妈的不是[ch*]女!男人就得戴绿帽子!”
拿破仑再也听不下去了,揣回钱转身就走。
大贵一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隔着柜台还嚷嚷:“拿破仑你怎么说走就走了?烟不买了?我可也没说小梅不是[ch*]女呀,我也没说你肯定就戴绿帽子了,你别多心,哥们!”
拿破仑忽然站住了,他猛地一转身,重又走回柜台,他杀气腾腾的目光钉子一般地钉在大贵那堆满横肉的胖脸上,他举手照着那张脸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然后,抄起柜台上的电话机就砸在了大贵的头上。他看到有鲜红色的液体从上面流出来,那是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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