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梅嫁到插花巷的时候,恐怕早已经不是黄花大闺女了。
那一年,作为老姑娘的小梅已快三十岁了,算得上是插花巷一带小有名气的女人了。女人的出名,往往不像男人出名那么自然而然,那么顺理成章,背后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复杂的,特殊的,甚至是很曲折的故事。
小梅之所以到了快三十岁才嫁人,而且跻身插花巷名女人的行列,插花巷喜欢总结的好事者们一共罗列出了四条理由。
一曰出身。小梅的命其实很苦,她五岁时娘便难产死了,她的弟弟便取小名为“难产”,算是对生身母亲的永久纪念。从此小梅就和弟弟跟着爹过着吃不饱也饿不死的日子。小梅的爹郭胜利是个铁匠,五短身材,一张黑脸,一年到头也不见个笑模样。家里倒是还有几亩地,郭胜利农忙时拿锄头种田,农闲时抡锤子打铁。郭胜利的脾气也和铁一样硬,老婆死后脸更是阴得能挤出水,一天到晚皱着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男人照顾孩子到底没有女人细致,两个小孩一哭闹,他只要哄不好就下手打,打完了又搂着孩子哭,一家三口经常是哭成一片。小梅打小就给爹拉风箱,她细细的胳膊哪有长劲拉那个笨重的风箱?有时拉着拉着就睡着了,至今额头上还有铁屑烫着的一块疤。那些年,一提起小梅和她的弟弟,插花巷的女人们,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女人们总是唏嘘感叹,抱怨老天不公,同情没娘的孩子可怜。
二曰经历。小梅初中毕业就辍学了,先是帮老爹种地、打铁,供弟弟上学。后来,插花巷附近的土地被大规模征用,他们由农村户口转为了城市户口。由农村人摇身变为城里人,本是好事一桩,可就因为这个,小梅的家里发生了大变故。没有地种了,铁也打不成了,除了种地和打铁什么也不会的爹从此便失了魂,天天呼酒买醉,坐吃山空。眼见着卖地的那点补偿款吃光了,家中入不敷出,弟弟的学也快要上不成了,小梅一咬牙,也不和爹商量一下,就独自南下打工去了。这一去便是十来年。算起来,小梅是插花巷一带最早出去打工的女孩子。
三曰名声。小梅出去打工的那些年,经常往家里汇钱,少则三五百,多则上千元,家里的生活就一天比一天改善,老的隔三差五有酒有肉,小的在学校里也衣食无忧,日子过得比以前滋润了许多。后来,小梅的弟弟难产终于大学毕业了,留在省城工作了,小梅才结束漂泊不定的生活,回到虹州城长住了下来。小梅在外打工时,每逢春节都要回一趟家,细心的人们就发现她一年和一年不一样。开始的那一两年,她的穿着打扮、举手投足几乎和在家时一样,只是瘦了许多,也憔悴了许多。后来再回来时就几乎变得让人认不出了,一头红发,面目阴沉,穿衣打扮越来越洋气,越怪异,甚至还带着一股隐隐约约的妖气,见到熟人时目光也有些躲闪,面子上也有些冷淡。插花巷有人出差去南方,说是在大街上看到了小梅,还打了招呼,可小梅不理他们。打什么工需要那身打扮,而且还那么来钱?只怕就是干三陪的。一个好端端的孩子怕是毁了,插花巷的人背着小梅的爹经常这么说。
四曰美貌。小梅打小就是插花巷一带出了名的美人坯子,清秀可人,乖巧伶俐。长成人后虽说日子紧巴,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农家衣裳,但人已出落得愈发像一朵鲜花,身材高挑,眉眼俊俏,齿白唇红。在外神密历练了十来年,小梅真正变成了一个让人眼馋的大美女,银盆大脸,面若桃花,发型时尚,体型丰满,凹凸分明。走起路来,小腰一扭,圆鼓鼓的屁股一晃一晃,惹得插花巷男人们的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去了。有的男人甚至夜里和老婆办事的时候,都会忘情地呻吟着“小梅!小梅!”
小梅提着两个大箱子,不声不响地回家了。先是在家歇了一阵子,每天除了做做饭,洗洗衣裳,就是关起门来睡觉。一副很疲倦的样子,总也睡不醒。后来,就在插花巷的巷口租了一间门面,招了几个小学徒,开了一家名叫“红火火”的发廊,给人剪发烫发,做做面膜什么的。人也变得低眉顺眼的,几乎和没出去时没什么分别。
第二年,小梅匆匆忙忙地结婚了。插花巷的许多人目睹了婚礼的全过程,一小部分男人们眼睁睁地看着洞房里熄了灯,都骂:“又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他妈的,便宜了狗日的拿破仑!”
拿破仑就是小梅的老公李向阳。
在插花巷,李向阳是个外来户,早些年跟着父母从下边县城里迁过来,后来父母相继去世了,他就一个人守着两间旧房子闷头过日子。从外表上看,李向阳人高马大,模样周正,也还有一些男子汉的阳刚之气。可就是性格太懦,走路都低着头不大敢看人,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像个三棍都揍不出一个屁的闷驴。原先,李向阳是地区机械厂的电工,后来厂子越来越不景气,终于发不出工资了,他在家窝了半年,平时连门都不大出,更别提去找什么来钱的门路了。眼见着日子过不下去了,李向阳实在没有办法,只好推着一辆三轮车,到巷子口摆了个修自行车的摊子,天天手拿破轮挣点糊口钱。就这么一来二去的,眼见着三十多了也没娶上老婆。
突然有一天,人们就看见小梅去了一趟拿破仑的家,两人还关上门说了会子话。再过几天,小梅去街上领了一群人来,把李向阳的两间破房子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还特意用涂料粉刷了一下。接着,就和拿破仑一起,从外面拉来了几样新家俱,还有锅碗瓢盆、床上用品什么的。最后,小梅陪拿破仑上街添了一套正儿八经的西服。看样子两个人要张罗着结婚了。插花巷的人怎么也想不通,他们两个原本不相干的人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走到了一块,小梅到底看上了李向阳什么。插花巷的人都觉得这事挺怪的,怪得不合情理,怪得有些离奇。
婚礼还算比较热闹。拿破仑穿上新西服,一个人骑着三轮车,把小梅从娘家带回了插花巷。晚上喝喜酒的时候,尽管已是初秋天气,凉意袭人,小梅却特意穿了件开衩很高的大红旗袍,胳膊细长粉嫩,大腿浑圆雪白,走到哪里都吸引了一大堆男男女女的眼球。来客主要是两人的乡下亲戚,还有就是插花巷的左邻右舍。小梅领着拿破仑在酒桌间穿梭着敬酒,面对闹喜的戏谑,拿破仑羞怯有加,小梅面若桃花。小梅当然是婚礼的主角,她镇定自若,落落大方,既让客人占点口头上的小便宜,把气氛搞得很活跃,又让那些想吃她豆腐的人无功而返。一场婚礼下来,人们都感叹,乖乖,小梅真的变了,变得老练多了,怎么看都是见过世面,经过风浪的女人。
新房就是拿破仑家的旧屋。洞房花烛之夜,小梅让拿破仑当了一回皇帝,把老公伺候得无比周到。由于喝多了酒,拿破仑吐得一塌糊涂,小梅扫净了地,费力地把拿破仑搬到了床上,打来热水,为拿破仑洗了手脸和脚,竟还脱光了他的衣服,替他细细清洗了下身。看着拿破仑渐渐昂扬起来的那话儿,小梅一点表情都没有。服待拿破仑上了床,小梅一个人端坐在穿衣镜前,开始仔细地收拾自己。她先把盘着的头披散下来,顿显妩媚了许多。小梅卸掉了脸上厚厚的妆,动手脱完了全身的衣服,打了盆热水洗澡。在氤氲的水气中,拿破仑醉眼朦胧地看到一团白花花的肉体在晃动,那是他三十多年来从来没有见过的风景。他开始蠢蠢欲动,有些急不可耐了。小梅慢慢洗完了澡,却没有急着上床,她从自己带来的箱子里拿出了内衣,一件一件地穿上。天啊,拿破仑做梦都没有见过这么小巧、这么精致的裤衩和胸罩。就在拿破仑目瞪口呆的时候,他看到小梅款款向自己偎了过来。他闻到了一股热烘烘的异香,仿佛是香水,又仿佛是女人身体的香味。接着,他就被眼前这个女人包围了,他感觉彻底晕眩了,天崩地裂了。
那一晚,拿破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男人了。事后,他感慨万千:妈的,原来做男人还可以这样舒服,原来女人的身体是那样的,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真好!
拿破仑的感觉是小梅给他的,拿破仑的第一次也是小梅教他的。在惊恐、羞涩、迷狂、喜悦的共同作用下,拿破仑的脑子一片空白,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今天夜里他该做些什么。小梅抱紧他,目光迷离,浑身发烫,她牵着他的手,让那双僵硬粗糙的大手游遍她的山峰和山谷,最后越过黑森林,长久地停留在那片神密而湿润的芳草地上。小梅的舌头好像一条湿湿的小蛇,轻轻地、腻腻地滑过他的脸,他的胸,一直到她刚刚为他洗过的地方。那不是舌头,简直就是一团火。恍惚中,拿破仑看见小梅平躺了下去,不知怎么的,他就趴在了小梅的身上,在小梅的牵引下,终于,他爽快地进入了那个神密的洞口,立即完成了人生中第一次刻骨铭心的喷射。
激情过去,小梅小猫一样地静静地偎在拿破仑的怀里。拿破仑拥着小梅温香玉软的肉体,细细品味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身体的某个深处竟又莫名其妙地有了冲动。旋即,拿破仑又自发地奋起,他像一头雄狮狠狠地摁住了他的女人。面孔绯红的小梅流下了两行热泪,她微笑着却又羞涩地迎合着拿破仑,在她不厌其烦但又十分执拗的指引下,他阅遍了眼前这个如花般肉体的每一个角角落落,在一个又一个不重复的花样中,得到了一波又一波的狂喜和快感。
那一晚,他们一共做了三次爱。尽管没有看到殷红,但拿破仑却坚定地认为:小梅终于成了他的女人了,是他的宝贝了,此生他拿破仑要好好地疼她、护她、爱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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