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装素裹
一种情绪
原来虔诚真的可以感动上帝。过了午夜,当我临窗叹息雪的姗姗来迟时,窗外已经银装素裹了。在轻责自己的错过时,也在心里埋怨,那欲弹琵琶半遮面的雪花,什么时候不用我千呼万唤了。
雪,就那么悄然降临在我的窗外。
有雪的风景,丰盈了我的窗子。我感谢雪花圆了我情满西窗的梦,感谢自己的虔诚感动了雪花,感谢西窗以西的伊人。
雪花在夜的北风中穿行。犹如在初春的舞台上舞蹈、歌唱。纯洁着人们的心灵,抚慰着大地斑驳的创伤。一场雪后,窗外的世界便会明朗起来,山朗润起来,水绿起来,女子轻盈起来,男子膘悍起来。
这一场雪,我惦记了多久?一种情绪,我热爱了多久?一个方向,我凝望了多久?一段情,我孕育了多久?一篇文字,我演绎了多久?
窗是欢喜我的,夜是青睐我的。在有风的雪夜中奔走,努力睁大眼睛,用心灵感悟着前进的方向,心中有一种原始的野性在升腾,一种雪域野狼般的勇敢在心头油然而生。在雪夜中伫立,聆听雪落声声,掬一捧纯洁在手中,红楼里的细语喃喃在心中。
红楼外,林妹妹披一袭红裘,从雪夜中归来。疏影横斜,梅花冷香。是谁含泪看清自己的足迹,察看那深陷雪域的脚窝中有几缕惆怅,几份迷茫,几滴血红?是那怜爱的宝玉,捂了林妹妹冰凉的细软手儿,揣进怀里,做她暖火的香炉。
我为何在古人的情绪里不能自拔?为何总在温馨的浪漫里,感觉伤感的气息?为何总是沁满泪水?为何总是自相矛盾?为何总是念了雪,又怜了雪?
是谁说:雪花是爱情的信物。是不是彼此相爱的人,就一定能在一场雪花飞舞里收获着一场盛大的欢宴?
而,当所有的沧桑都隐退了,当所有的创伤都弥合了,当所有的凝望都冻僵了,当所有的温馨都凝固了,清点整个冬季的诗章,发现整个冬季已成为窗外背景,舒展着春天的坦荡。
那种情绪,我是如何地欢喜?一如一场文字的恋爱,一个梦想的诞生。
晚来天欲雪
当我关窗安然,已经进入凌晨两点。夜不能寐有时候也是一种幸福。辗转反侧的是一种莫名的情绪。迷糊中,有心脏跳动的声音和窗外的雪花媲美。
窗外有“挲挲”的声音,我知道那是雪花之间最亲昵的关照。因了西窗的风景,心空的雪花也在进行着浪漫的告别晚会。它是向冬天告别,向忧郁告别。
我是这样的爱雪。搜集脑海所有精美的句子,对于逝去的古典,我只能自叹不如。
“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香山居士道出了古人对雪的向往和陶醉:在浓云和朔风围困的时节,阴晦的黄昏,雪花在飞,寒风在刮。三五好友聚于小屋,拥一怀温暖炉火,把一盏新酿米酒。几巡几味后,或分韵吟诗,或击节和歌,或促膝叙旧,或楸枰奕对。斯时,万籁俱寂,唯剩风声雪声,呼呼簌簌抚拍纸窗。
而我在凌晨。不眠。寒流在野,暖意盈屋,处冰雪覆罩之中而觉乐陶乐融。遥遥想来,此情此景常在心。人间难得的赏心乐事,都在古人的旧词里重新复活。难怪金圣叹要将“冬夜饮酒,转复寒甚,推窗试看,雪大如手,已积三四寸矣”。
但是呵,古人相对把盏,笑傲狂歌的雪天,我是永远也赶不上了。但我不会憎恨自己生不逢时,我依然庆幸自己的幸福。因为,我虽然错过了唐宋的古典,但我拥有了汉时的明月,秦时的清风,清朝的风雨,现代的时尚,窗外的白雪。
是在愉悦中安睡的。
醒来的时候,推开层层玻璃窗,我知道窗外已经有皑皑的白雪在等候着我了。她在等候我的亲临,等候我的温柔,我温柔的细语会倾注朝西的窗子。
甜美的情绪
因雪的来临,整个城市的情绪顿时丰满起来。路上的行人依旧熙攘来去,或为名,或为利,却一律披了满身干净的雪花,宛若童话中人物,纯净、柔和。
积雪其实并不厚,先落的也早已悄然融化。街巷道路便湿且滑。但是,郊外的雪一定无人惊扰。那些清瘦的树枝,想必由骨感美人褪变成了凌波仙子,雪的清白覆盖着整也原野,远处的船只,一定静泊在朝天的码头……
来往的人,或步行,或骑车,也都一律小心翼翼,如那雪花一般。虽如此,仍不免有人仰车翻者,作出夸张的亲近大地状,引逗出满街欢快、友善的笑声。这时就会感到下雪真好,便是原本陌生的面孔,也因这雪而熟悉了,亲切了,仿佛彼此都是走门串户的亲戚。
年不过十五,依旧是春节。因雪的飞扬,街上繁忙的出租车更加热气腾腾。想着郊外的雪景一定还在,那么想着,换一身玫红的衣服,围大红的围巾,与雪花来一次亲密接触。
南方的雪是物以稀为贵。行人没有一个人撑伞,不戴帽,仍雪花在自己的身上融化。
雪纷纷扬扬,人且停且走,且浮想联翩:这场雪,和落在柳宗元或白居易诗中的那场,是否一致?和落在杜小山或金圣叹窗外的,又是否一致?在这座繁盛庞大的城市里,是否还有另外的某个人,也如我一样,正为这场雪而振奋,而感动,而踏雪前行,寻觅某种自己也不清爽的非物质的翩然意绪?
我想是有的。
哪里的天空不下雪?雪一定在梅园安稳落定,梅边吹笛人一定赋了新词,谱了新曲。琴涩合一,我是一阙词里最柔美的音符。
那么甜美的情绪,可以让自己的脚步更加轻盈。初出没冻僵的脚尖逐渐转暖,近了,近了,离留下倩影的目的地不远了……
融雪的时候
眺望是金色梦幻的桨。思念是银色世界的窗。
不知道这场雪什么时候开始融化。每当雪下的时候,我会情不自禁吟颂席慕容的那首《融雪的时候》:融雪的时候,我正在异地的小镇,轻声呼唤你的名字。爱人,我已远离你千万里,但我仍日日举杯,眺望十六岁的那一年。
当两倍以上的16岁到来时,融雪的时候,正是情人节到来的时候。想那雪中的玫瑰,会怎样的耀眼的白里燃烧着最后的激情。我是爱雪的,我更爱玫瑰。
玫瑰不会在雪中行走,但关于爱情的想象却可以在雪中独行。
记忆里,《雪山飞狐》的主题曲如雪轻盈飘来。在无人的深夜,我常常觉得自己就是那雪地里隐匿而出的红狐。狐是灵动的,轻娆的,多情的,善感的,而爱情是忧愁的,玫瑰是凄美的。
抒情的年代
市场经济,步入中年,本应远离抒情的年代。但我依然怀旧,依然渴望一份美好。虽然,谁也没有理由和能力,强迫或劝勉那些为生计市民、为升官发财的上层人物,在雨季读一页雨果,在雪天念半句雪莱,抑或像林妹妹那样,挂两行雅致的泪水,吟几声“踏雪行”。
在今天,那些远离了大自然的气息和韵味,拒绝了人类文化的引导和提升的人,肯定会比一个步入中年却整天做着文学梦的女子活得更营养,更滋润,更幸福,也更潇洒。
但我仍然要坚持遐想:繁华的城市,一定会有一个人,会因落雪而砰然心动,而感叹连连,而回想起一些纯美或伤怀的往事碎片,和我一样说:“哦,下雪了”。
本文已被编辑[轻轻走来]于2006-2-9 21:08:21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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