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将要教学《诗经》中的《关雎》和《蒹葭》了,我的心颇生出几分异样的感觉。因为学生,特别是男生,许多人已经把这两首诗读得滚瓜烂熟了。而且每回朝读,都有人仿佛故意似的提高声音八度,为了向人表达一点儿什么似的,诵读着:“关关雎雎,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或者是“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真可谓是读得有滋有味,如痴如醉,其认真和投入程度并不亚于一个专业朗诵家。常常是惹得全班同学一阵哄堂大笑,我只苦于找不到任何理由让他们庄严一点。
更让我哭笑不得的是课堂上,每每我讲到精彩诗句时,也就是最能够触动学生敏感神经的时候,总有个别学生情不自禁地冒出几句杂音,我竟然找不上生气的理由。这时,我不仅没引用伟大的歌德最伟大的两句话: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男子不钟情。反而,丢下了几句让这些少男少女们也许丈二和尚摸不着脑门的话:流露真实的想法,实话实说,这也是人之常情,我欣赏;只可惜不是时候,不是场合,千万别用污秽的言行去玷污同学间无比亲密圣洁的友情。这样,每一次,我都有是在诚惶诚恐中草草地结束了这两首经典爱情诗的教学。
大圣人孔子说:“《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哪有现代歌曲、电视电影中那么大胆、露骨感情发泄呢?虽说这么想,然而我还犹豫不决,大约因为多年以来就对“爱的教育”遮遮掩掩的缘故吧。以为爱情诗读多了,学生会由青春的萌动上升到一种自觉行为。
如同教学新增加的苏霍姆林斯基的《致女儿的信》,在指点学生品味课文精华时,不去关注“一会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传情。上帝在他们目光接触的一刹那间,发现了一种他所不理解的美和某种从来未见过的力量。”这或者只是轻描淡写提一下,却向学生反复强调,只有勤劳的人们才有资格谈情说爱,只有忠诚到老的白发夫妻才可以配得上光荣的爱情桂冠。就如作者总结的那样,“从人本身来说,只有能以人的方式去爱的人,才成为真正的人。”我还借题发挥,说“一见钟情”、“我喜欢你”、“爱你没商量”、“爱是不需要理由的”等等是半人半生物的知觉。
可怜的教师,好话说了一大箩筐,不见感动;越是回避,便越是感兴致。不断地缴获学生中不正当的信件。而且学生还发明了一种纸上聊天,有愈演愈烈的大好势头。男生写了,传给女生,不断交换,共同了完成一部伟大杰作。有一次,我在课堂上革命警惕性终于有了回报,收获了一本。经审理,他们已经开始第三本的写作了。忍不住读了几页,还挺感人的。书写比作业工整,语言竟敢比平时作文好上几倍。亵渎友情的成本投资不多,大概害怕有一天人赃俱获,有口莫辩。因为不是罪大恶极,批评几句“用心读书,有这种认真劲不愁搞不好学习”诸如此类的话,我就打发走人。
面对“青春出动”、“随爱而飞”的大爆炸时代,我们的教育越来越苍白无力,甚至于束手无策,不得不嘲笑有时候自欺欺人,在做徒劳无益的说教,有时还被学生奚落,“什么年月,还是老观念!”弄得灰溜溜的。
年轻就是梦,就是一首灿烂的诗,青春多好,多美。我只有感叹:“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我只有惊慕他们的胆大妄为。我不是上帝,是完全能够读懂“花季”、“雨季”的。想起自己当年读书时为“情”所困,被相思之苦折腾得只差没死去活来,怎一个“愁”字了得。也许天生胆儿小,没把“爱”字说出口,付诸于行动。尽管嘴里不停地吟诵泰戈尔的诗句“请赐给我爱以崇高的勇气和无所畏的强大力量”,然而还是终于没有勇敢一回,现在回忆起来,真有点儿酸楚、遗憾。只好沉迷于普希金、拜伦等诗人爱情诗句中,替自己呐喊、助威、壮行,找到一点青春的快活。
有人说,爱就不妨说出来,成年人是应该如此的。这对十四、五岁的少男少女合适吗?虽然有自己的教训,我仍旧要问别人,问我自己。
我当时迷恋这些女孩子的什么呢,真有些说不清楚、道不明白,或许是一种感觉,一种梦想罢了。如同《乱世佳人》中女主人公对阿希礼的爱。斯加丽终于感悟了:“他(阿希礼)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存在过,除非了在我的想象中。我只爱的只不过是自己虚构的一尊偶像,一尊没有生命的偶像。我做了一套漂亮的衣服,然后就爱上了它。我一直就爱着那套漂亮的衣服——而根本不是他本人。”这恐怕就是多少人所津津乐道的、赞美的、妙不可言的“初恋”吧。
把初恋之凄美描绘得最好的主人不是屠格涅夫,而主角是现在的可敬可爱的少男少女们。爱并不可怕,可恶的是我们这些所谓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忘却了当年自己是怎么爱的。
心态决定教育质量,观念标志着文明水平,教育成败关系到民族的未来。我不得不说,自己是错了。我得认真一回,善待《诗经》。学生诗读得多,读好了,说不定可以净化灵魂,成为真正的人。
“关关雎雎”,青春的交响曲,一种永恒的声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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