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那一年,姜杰坐在教室的最后面靠窗的位置,这个位置得天独厚,上课时不想听讲,不想做梦,不想写字,不想聊天时,可以把目光偷偷地穿过玻璃。窗外是一片草坪,草坪中间有一个喷水池,刚修好的时候整天喷水,给校园增添了好些生气,第二年的春天,不知是坏了还是怎么了,反正是不喷水了。由此,可以联想到许许多多的始乱终弃的事。姜杰觉得自己就像那个喷水池,告别了天真快乐的童年,告别了成绩优秀的少年,当他踏进那所中学,学习成绩开始走下坡路。
小学时,姜杰是老师的骄傲,可是进了中学之后我显得太平凡了。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他还记得初一开学的时候,他正害着角膜炎,为了不传染别人,就戴了墨镜。校园里好多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看他。老师要排座位,把学生们都叫在太阳地里站着,老师像雷达一样把学生们扫了两个来回,接着就走到姜杰跟前,轻轻地摘下他的墨镜,然后狠狠地摔在地上。镜片碎裂,镜腿不知飞哪儿去了,这就是墨镜的下场,可能也算是姜杰的下场吧。老师头也不转地走开组织排队去了。姜杰想,如果他只要看一眼,稍微认真地看一眼,就能够知道他戴墨镜不是因为他想做痞子或者标新立异。姜杰不是那种坏孩子,可是那位班主任老师连一眼也没有看他。从此以后,姜杰对老师充满了怨恨和鄙夷,尤其是那个后来当他们班主任的老师。
期中考试的时候,姜杰考了班级第六名,前五名的同学调到了隔壁的二班,那是实验班。姜杰注意到班主任叫那几个学生到二班的时候,脸上阴沉沉的,而那个几个同学恋恋不舍的眼睛里还透着几分得意,那点得意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他还不知道考得好的可以调到二班。于是他在以后的学习中更拼命,希望在期终考试的时候能够进入那个优秀的班级,尽管那个班级的班主任非常严厉。可是期终考试之后学校不再调班了,于是姜杰的成绩又开始下滑,成了班级里的中等生。中等生和重点高中是无缘的,于是他天天想天天想上学的意义与辍学的理由。二班的班主任还教他们数学,姜杰就想,如果他在数学课上表现积极一些,也许数学会发现他,把他调到二班,可是他从来都不看姜杰,每次提问的都是那些成绩优秀的同学,尤其是有别人的老师听课时,更是如此,姜杰连上黑板板演的机会都没有。姜杰对许许多多的事情产生了厌恶和仇恨。有一个周末,他到河边去玩,打伤了一条蛇,听老人说,不把蛇打死的话,十年后蛇会来寻仇,于是他希望那条受伤的蛇早点来报仇,哪怕像许仙一样被青蛇一剑穿心。
初二的时候,班主任换了一位新来的老师,也是教他们语文。他的口才很好,班会课讲完了主要的内容就开始给他们讲故事,姜杰非常喜欢他,尽管他的唾沫星子有时会喷到姜杰的脸上,但是姜杰抬起衣袖擦擦还是仰起小脸听他讲丹亚和米娜的故事。每每讲到下课的时候老师都要留一个悬念,学生们一致要求老师拖堂,可是老师从不拖堂,他们几个男生煞有介事地喊道:拖!可是老师总是说:不拖!
——真是憋人。
和姜杰同桌的女孩子跟他一个小区。女孩子叫任平,很害羞,成绩一般。姜杰坐在外面,她坐在里面,每次她到座位上时,如果他忘记了让位,她的身体就会碰到他,这时他会脸红。老师让他们上课时全都把手放到凳子上,据说这样才能够专心听讲。可是有时候不注意,姜杰的手和她的手会碰到一起——这是老师没有想到的。有时他们会互相看一眼,然后很夸张地把手拿开。姜杰经常注意到她手心里湿漉漉的——她握过的钢笔杆上有汗水。有一次英语老师让他们一起读一段英语对话,姜杰很紧张,早晨读得熟熟的东西竟有几处结巴,不过老师说读得不错,英语课下课了,她跟姜杰说话的声音都有点走调,他对她说话的声音也有点走调。熟悉了以后,课间的时候她教姜杰唱歌,姜杰的歌唱得实在不好,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很长时间才能学会一首歌,二是老走调。任平在姜杰的语文笔记本上写了一首歌的歌词——《兰花草》:“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一日看三回,看得花时过,兰花却依然,苞也无一个……”姜杰不明白为什么种了花就一定要让它开,不开不也很好吗?可以一直等待。任平只写了第一段,所以一直到大学的时候,姜杰无意中看到了这首歌的歌词,才知道花是可以在第二段歌词里开的——“满庭花簇簇,开得许多香。”
姜杰开始拼命学习,每天早晨都大声地读英语,大声地读语文,大声地读一切需要读的东西。初二的上学期期中考试姜杰考了第二名,本来写得很烂的作文也有了起色,已经有一篇被老师拿到作文课上念。任平说:“你以后可能会白居易一样出色。”姜杰说:“我才不做他呢,被贬江州还在船上听歌妓弹琵琶,这叫上吊戴花。”任平说:“你混蛋!”
那时班上考第一名的女生是刚从别的学校转过来的,尤其不能接受的是她长得很丑,所以姜杰很不服气,姜杰觉得不能让那么丑的一个人的成绩比他的成绩好。于是在期终考试的时候超过了她。听同桌说,她没有考到第一,哭了,因为她以前总是考第一的。
初二的那一年基本上波澜不惊。只在一个集体活动的下午跟一位要好的同学到锯木厂去玩,他住在那里,姜杰在他住的宿舍里看到了很多好玩的东西。知道他还会吹口琴,会吹笛子,会吹箫,姜杰问他:“会不会吹牛?”他说:“不会。”姜杰就想:真是不无完人啊,一个人是不可能什么都会吹的。姜杰看到他宿舍的墙上有粉笔写的两句话:“情乃伤身之剑,色是削骨钢刀。”写得不好看,但很有力量,姜杰看看骨瘦如柴的他,不信这是他的手笔,他说这是他二叔写的,现在二叔已经到深圳去了,说不混个人模狗样不回来。
不管那些老师对姜杰如何恩宠有加,姜杰还是那副不死不活的样子。初三开学时,学校里又根据成绩分了班,姜杰在三班,这是全校最好的班,由一个老头子担任班主任,他四十多岁,脸上的皱纹像桔子皮,同桌的任平说这是因为他生下来没满周岁就吃桔子吃的。姜杰说这样说来你是一定是满月之前吃了不少南方黑芝麻糊,她伸手就给姜杰背上来一拳,姜杰夸张地扑到桌子上作吐血状。最令姜杰高兴的是能够和任平在一个班。
初三快结束的时候,任平给姜杰写过一封信。信上是一首诗:“迎风的笑靥已不再芬芳/温柔的话语都已沉寂/当星星的瞳子渐冷渐暗/而千山万径都绝灭了踪迹//我只是一棵孤独的树/在抗拒着秋的来临……” 不知这首诗的原创是谁,但姜杰坚定地认为这不是任平写的,她还没有这样的才能。但是姜杰可以明确的是她一定是提前进入了多愁善感的年龄了,姜杰的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非常特别的恐慌。姜杰觉得应该给她回一封信,可是写什么呢?姜杰随便抄了一首歌词的歌词给任平。那首歌叫什么名字?姜杰已经记不起来了。
本文已被编辑[文香]于2006-2-9 8:36:05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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