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哥打来电话让依依写去厅长那里写内部协议，上次那个女人不在，多了一个小伙子，身材瘦高，长得精神帅气，二十来岁。小伙子见到彭哥伸出手使劲地握了握，彭哥给依依、文哥、王工介绍：“这是小林，我们这个工程是他介绍的，他姨夫原是国土资源厅的一个副厅长，现在退休了。”

“你们好。”小林伸手同大家一一相握，良好的修养，成熟的气质，一种少年老成的气势，超越了他的年龄。“我姨夫身体不好，在医院输液，我全部代理。”

“好，我们去楼上喝茶吧。”彭哥用手指着旁边的一栋楼，在二楼楼梯顶上挂着“红缘茶楼”的招牌。

“好的，那我们茶楼上谈。”小林优雅而不故作地伸手做个请的姿势，彭哥小林同步而走，依依走在后面，不喜欢走太前，喜欢隐藏在人群背后。掀开门帘，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猩红的地毯铺在大理石台阶上，一种清香之气萦绕空气中，给人软软的感觉，想在沙发上半依半躺，温软气息容易让人庸懒。

上得二楼，又是一道门帘，这是大西北特有的一道风景，因为太冷，只好用门帘阻止空气流通，热散发过快。门帘被彭哥粗大的手掀开，茶香飘来，一丝温润拂面的清香，如三月江南的细雨，依依使劲贪婪地吸进肺里，用这清香涤荡干燥空气留在肺中的尘土。正对门帘一道屏风，上面有一壶缭绕的绿茶，碧绿的茶水自紫砂壶口泻出，流入杯中，一丝氤氲之气升起，缭绕在画中，上面墨书：落日平台上，青风缀茗时。茶入画时画更悠，屏风两边各有一盆碧绿如洗的小盆栽，在这寒冷的西北，这个季节有如此青绿的花草不易多得，不可多见。

“包间去坐吧，大厅闹了点。”彭哥征询的口气问小林。

“大厅一样的，哪里都可以谈，就在那个位置上坐吧。”小林手指的地方，休闲大布艺沙发围成一圈，中间放着乳白色茶几，沙发也是乳白色的，上面点缀淡雅的小花，旁边置一盆风景树，只是明显可以看出是塑料所成，淡雅的窗帘用竹子做成，做工考究，可见老板匠心独到，每一窗帘上均有一幅茶图，上面均有适合图画的对联，正对过去的窗帘上是杜甫的：茶烟轻扬落花风，今日鬓丝禅榻畔。

彭哥、小林等一一落座。“来一壶茶。”彭哥对着服务员叫了一声。身着红布小衫的服务员头上裹着红色小方巾，走着不算轻盈的步伐低语问道：“先生要什么茶，我们这里有毛峰、碧螺春、竹叶青、龙井……”“要竹叶青，来一壶大的。”

“好的，马上来，先生少等。”服务员很快退过去，彭哥拿出手机：“喂，刚说给你打电话，在红缘茶楼。”老汪他们马上来。

老汪穿了套黑色的西服，笑着走过来，很远伸出他肥胖的手，小林谦逊的叫了声：“汪叔叔。”老汪一起进来的还有上次那个中大公司的女人，女人化着淡妆，穿着同老汪衣服颜色一样的西服，不知道还以为是情侣装呢，她衬托在老汪身边，更显女人的娇媚气质。

“小林，这是陈英，中大公司西北办事处的副经理。”老汪对着小林介绍女人。“这是小林，原来国土资源厅退休的那个鲁副厅的侄子，现在电信公司上班。”

“你好。”女人和小林同时点头伸出手。

“你姨夫好点了吗，很久不见他了，回去帮我问声好。”老汪坐在沙发上对小林说，沙发被压下去深深一个坑。老汪转头看到依依，和善的笑着问到：“老妹，好久不见你了，想老哥了吗，最近学得怎么样了，老彭你什么时间才去把书拿给她啊。”

“还好，没有忙什么，老样子。”依依轻轻回答。

茶端上来，服务员给每人倒一杯，茶水清澈，竹叶青特有的香味随着水气扩散开来。依依端起面前的茶，闭上眼嗅，清新之气袭人肺腑，烦恼就着香茶饮去，疲惫缓解茶香中：烧竹煎茶夜卧迟，摘花浸酒春愁尽。

“姨夫春节回了一次上海老家，回来后一直不怎么好，可能是不适应老家的气候。”

“我也是，来西北二十多年了，肺大，回了一次山东老家，反而习惯不了，差点没有把命丢在老家，看来我这把老骨头只好他乡而埋了。老汪遗憾的口气虽然调侃，可谁不留恋家乡呢，见他这样说，依依心里隐隐痛了一下，想家的感觉……茶、家，出门的人想家在喝茶的时候是一声叹息。

“阿拉上海人？我也上海人，我们是老乡。”陈英脸上绯红，显着激动的红晕，在这里碰着老乡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是的，今年回上海，变化可大了，外婆家在浦东，好多次出门没有找到路……”小林和陈英用上海话聊起来，看得出他们很开心，人与人如果有相似的地方是很容易沟通的，因为是老乡，一下扫去了陌生人和年龄的尴尬。

彼此都在说着家乡的变化，合同、工程远离了这些漂泊在外的人。服务员掺了一次又一次的水，茶的味道已经淡去，茶香早已经消失，唯一的是感情在深华，原来不同利益的人在某一个共同话题下可以亲近如故。依依静静的倾听他们聊天，有时间倾听也是一种享受……

“我们还是把那个协议写一下吧，你看呢，老汪。”彭哥看了老汪一眼。

“这样，小林，你去和老彭商量着写，依依休息一下，陪老哥说话。”老汪转头笑着看看依依。

文哥的表情严肃起来，用眼睛扫描依依一下，用眼神暗示不可以答应。老彭干脆、耿直，上次写合同，老汪曾经笑过依依：“你写的合同，可没有几个人敢签字，字眼咬得太紧。”

依依只好站起身，对彭哥说：“我来写吗？”

“不用了，小林写一样的，你就这里喝茶，写好你看一下。老汪不错，跟他多学习一下也好。”彭哥很信任老汪，可以看出他们关系非几日之交。说完彭哥同拿着包的小林下楼去写协议。

一个小时后彭哥与小林上来，彭哥把散发着复印味的内部协议递给老汪、依依。“你看这里，工程预付款到位一次性支付完管理费40万，我觉得不妥。”

“怎么不妥了，这样不麻烦不是很好吗。”小林不满意的问依依。

“一次性支付完，万一以后工程款拨付不到位，而前期购买材料的款本是按比例划拨，你们这样拿走的是净利。另外：你们是中间人，应该有一个对甲方、乙方负责任的过程，同时和乙方共同承担一些风险，款一次给你们了，以后如果甲方不按合同履约，我们弱势一方维权是很艰难的。”

“那你说该怎么写才是合理的。”小林对依依所说的话没有反驳，他知道工程有很多不可控制的人为因素，谁都无法避免保证。

“可以按拨款比例支付，第一次可以多一点，这个你们商量一下再写。”依依提出建议后看了看彭哥不再说话。

“那我看这样，等我和厅长商量一下。老彭：你看呢。”老汪对依依没有不高兴的意思，相反他的眼里露出的是赞许。

“要不这个样子，第一次支付10万，剩下的按甲方拨款比例支付如何。”彭哥看了看小林，又用眼睛看看老汪，再用余光瞟了下坐在边上的文哥、王工。

“这个事情我自己说了不算，这样我回家问问姨夫，然后再写。”小林继续微笑着说，没有因这一变化影响他情绪。“不过希望可以尽快弄好，我要分派去一个州的分公司上班。”

“写个内部协议没有必要去茶楼吧，在厅长办公室完全可以写。”文哥对彭哥的做法很不满，这个节约惯的男人对这样的消费很心疼，他是一个不见兔子不撒鹰，见了兔子也不一定撒鹰，但是不得不撒，因为这个世界是弱肉强食的社会，小老百姓想办点事情不得不出血，尽管不愿意，还得打掉牙往肚子吞，还得陪上笑脸和好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