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在市纪委工作的朋友给我讲的故事。他特别强调说,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因为故事的其中一位主人公就是他本人。
去年下半年,他们市下辖的县里有一个副县长被县人大罢免了人大代表和副县长职务,随后就被市纪委实行了“两规”。据举报材料称,该副县长在任乡长、乡党委书记和副县长期间,贪污受贿涉及金额达百万之巨。
面对专案组的调查,这名副县长先是喊冤叫屈,继尔百般狡辩,最后在翔实的举报材料和大量的脏款脏物面前,无奈地低下了头,同时也闭上了口。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仿佛变成了一个哑吧,无论被问到什么问题,他都是面无表情,双唇紧闭,再不肯说一句话。
关键的证据无法取到,关键的线索无法查实。调查工作一度陷入了僵局。
专案组召开了紧急会议。他们分析,在大量证据和事实面前,被“双规”对象的内心世界其实已经接近崩溃,他现在什么都不说,无非是想拖延时间,做最后的顽抗。现在需要做的工作是调整办案思路,紧紧抓住他心中的“结”,来打开他的心结,取得案件的最后突破。这时,一个刚刚调进专案组的年轻人主动请缨,请求与调查对象进行一次特别的谈话。他的方案被批准了。这个年轻人和调查对象是老乡,是去年刚毕业的法律专业的硕士研究生。
谈话开始了。面对陌生的调查人员,调查对象依然面无表情,只是在他见到那个年轻人的一刹那,他怔住了,随即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推翻着自己的一个判断。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年轻人说话了。他说,吸烟对身体不好。你有高血压和慢性咽炎,吸烟会加剧损害你的健康。现在你可以放松下来,听我给你讲两个故事好吗?。
第一个故事,是关于一个年轻人的。这个年轻人出身很苦,五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是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他抚养成人。母亲省吃俭用,节衣缩食,供他念完了小学、初中和高中。在高考的前一天晚上,他从县一中偷偷跑回了家。尽管他非常渴望上大 学,但他一想到窘迫的家境,一想到母亲过早出现的白发和憔悴的脸,他还是决定不参加高考了,回家帮母亲干农活,让母亲过几年舒心的日子。那一晚,母亲哭了,哭得很伤心。母亲第一次打了他,还说打他是因为他不上进、没有出息。当天夜里,他连夜回到了学校,参加了第二天的高考。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母亲比他还高兴,眼中始终有泪光在闪,尽管不识字,但却捧着那薄薄的一页纸,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开学的前几天,母亲白天在村里借钱,为他筹集学费,晚上在灯下为他缝衣服、做鞋。他是穿着母亲连夜赶做的布鞋,怀揣着母亲借遍全村的几百块钱,去省城念大学的。那几百块钱几乎全是皱巴巴的毛票,紧紧地被母亲包在一块手帕里,他和母亲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多的钱。他舍不得坐车,就背着简单的行李,沿着铁路往省城的方向走,刚走出几十里地,他怕磨破了脚上的新鞋,就把鞋脱下来,光着脚走了三天,才走到了省城。在大学里,他读书很用功,表现很优秀,学费和生活费都是课余时间出去打工挣来的。大学毕业后,他回到了县城,从办事员干起,凭着自己的踏实和勤奋,一步步地当上了乡长、乡党委书记,不到四十岁的时候就当上了县级干部。他的母亲一直以他为骄傲。这是我要讲的第一个故事。
第二个故事,也是关于一个年轻人的。十年前,一个农村孩子初中毕业了,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取了县一中。就在那年暑假,他的父亲不幸遭遇了一场车祸,从此生活不能自理,这使得本来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一下子到了贫困的边缘。他无法继续上高中了。开学的那晚,他一个人在小河边大哭了一场。第二天,他就拉上板车,去县城的煤球厂打工了。有一天中午,天气非常炎热,他为一户人家送煤球,活干完的时候,那家的男主人回家了,看到他浑身都是灰土和汗水,就热情地让他进屋在电风扇前坐下,为他打来了水,让他洗手洗脸,还为他倒了一杯凉开水。在问清了他为什么不上学的原因后,男主人表情严肃地沉默了半天。第二天一大早,那个人骑车来到煤球厂,找到了那个小孩,对他说,你今天就去上学吧,学费我来想办法帮助解决。你要记住,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你都得坚持上学,这样才能上进,才能有出息。当天那个小孩就回到了课堂上。从那以后,每到开学前夕,那个好心人都要找到他,为他送来钱物,高中三年从来没有间断过。正是靠着那个好心人的资助,他顺利念完了高中。在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当天,他去找那个好心人报喜,可是没有找到,他的爱人说他几年前就下乡工作了,现在已经是一个中心镇的党委书记了。他回家后就给那个好心人写了一封信,向他报喜,同时感谢他三年来对自己的资助和帮助。在大学里,他收到了回信,那个好心人热情地向他表示了祝贺,还特别嘱咐他要珍惜机会,刻苦学习,努力做一个正直的人、善良的人,以后更好地回报社会,报效国家。看了信后他感动地哭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好心人,但那封信他一直珍藏在身边,信上的那段话他一直牢记在心,时刻警省自己、鞭策自己。
故事讲完了,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调查对象始终低着头,他的眼睛一直湿润着,浑身大汗淋漓,似乎还在不住地发抖。终于,他坐直了身子,抬起了头,长长叹出了一口气。他用愧疚的眼神望着对面的年轻人,声音颤抖地说,我知道我应该怎么做了,谢谢你,也谢谢你的故事。
后来,案件顺利突破了。只是,我朋友的心中却怎么也不能平静。这个故事其实可以使我们悟出很多东西,他对我这么说。
本文已被编辑[烟雨琳静]于2006-2-8 16:45:18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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