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腊月二十九,父亲执意上坟,一如往年,尽管大病初愈。
坟头不大,一块石碑,几棵荒草。
培土,上香,点烟,摆酒。一个白包袱上,大肉、馒头、饺子、鱼、鸡,一字排开。
左手扶着膝盖,一条腿跪下,然后另一条腿,头触地,老家话说,这是响头。
父亲跪着,焚纸钱,掐下一点肉、馒头、饺子、鱼、鸡,埋好,靠着石碑坐了,犹如孩子坐在母亲的怀抱。摸着石头上的字,笑眯眯的看着——父亲根本不认字。
这些都是新鲜的,过年了,您俩先吃,还香吧?呵呵。孩儿争着来,我不叫,别怪他们,这些都是他们买的,孝敬您的,呵呵。您俩今年正好99岁,明年我带孩儿们给您庆百岁大寿,咱也锣鼓喧天,唱大戏。还有啊,您俩缺啥,就托梦给我,别给孩儿说,您俩疼他们,别吓着他们,有啥不能给我说啊,是不是?
冬天,这地里的野兔多不?那只老猎枪啊,我还藏着,25年了吧,有点生锈了,给你保管着,将来啊,还是好好的交给你,你是神枪手啊,十里八村没有不服的,呵呵。
香烟缭绕,纸屑吹落父亲头上。百余亩的田地里,除了一个破落的机井房,就是父亲,陪伴着孤零零的坟墓。
父亲说,这里是他爹娘的家,也是他的家,他喜欢来这里坐,他说他能看到爹娘,爹娘也跟他说话。父亲说这些的时候,像一个孩子,很幸福。
但是这座坟,是一个终止符,这里不会是父亲的家。
又一年,我来叫您俩回家过年,咱们走吧。父亲说。
颤巍巍的推着自行车,后边驮着父亲的爹娘。爹娘,在父亲心窝里。
74岁的老人,和爹娘一起回家了。
载不动百斤的粮食,年复一年,父亲却载动爹娘割不断的情。整整25年。
父亲对母亲说:许家不会断香火的,我是许家的女婿,也是半个儿。母亲姓许,没有兄弟。
农村,女婿给岳母岳父上坟的,不多,能25年风雨无阻的给岳父岳母上坟的,更不多。父亲做到了。
父亲说:都是爹娘养大的,你的爹娘就是我的爹娘,养儿防老,养儿陪老。
祈祷着,25年后,父亲仍能够颤巍巍的推着爹娘回家,快乐着他的快乐,幸福着他的幸福。
本文已被编辑[古草]于2006-2-7 19:04:20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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