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戈壁深处有一片很大的废品库,废品库里住着两个兵,老兵和新兵。兵的任务是看好这片废品库,因为废品库里的废品主要是20公里以外的几个核工厂里的下角料,因为这些看着挺好的“废品”中含有大量的核辐射,所以必须得处理后深埋,但很多人为了钱总是想方设法想得到这些废品,因为这些“好钢好铁”可以换来许多的钱。为此,有人拿钱想贿赂老兵,被老兵赶出了废品库。
因为有核辐射,所以废品库距居民区很远,被人们称为“生命禁区”。两个兵从白天到黑夜一直都呆在这里,他们很少能看到人,陪着他们的,只有一部电话和一把吉他。
新兵刚到这里的时候,和老兵谈得很投机,他们从退伍后的各种想法一直谈到小学的女同桌,从未来战争谈到原始的氏族社会,从无话不谈到无话可谈。时间久了,18岁的新兵的心里寂寞得长草。
直到有一天,老兵去连队取生活用品晚上遇到大雪没法回来时。新兵拿起话筒,闭上眼睛随便拨了几个号,那边传来了温柔的女声:
“喂,请问找哪位?”
新兵说:“谁也不找,只是因为实在太寂寞了才要通了你的电话,我是一名刚入伍不久的新兵,我已经提高警惕加强战备准备挨骂了。”
电话那头就笑了,笑声像是外面银妆素裹的戈壁里跑过来的一群野牦牛,清脆而又明快的蹄声散散地砸在新兵的心上,其实女孩并不觉得新兵的话很有意思,但她从话音里听出新兵的笨拙和真诚,她不想让新兵太难堪。于是她柔声说道:
“你现在正在上哨吧?!”
“是的,打扰你,你没有生气吧?”新兵惶恐地说。
“生气倒没有,就是有点想不到!”
“想不到什么?”
“想不到会接到一个新兵的电话!”
“能告诉我你的电话吗?”新兵试探着说。
“不是你刚打过来的吗?”
“不好意思,我是闭着眼睛随便打的,所以也不知道自己拨了什么号码。”
“你真想得出来,”女孩笑着告诉了新兵自己的号码。
渐渐地俩人就熟悉了。女孩刚刚从技校毕业分配到工厂里,因为家在外地,戈壁里的冬天又没地方去,所以几乎是承包了车间的值班任务。每次打电话时新兵把吉他挂在身上,女孩柔声说:“喂……”新兵就“轰”地拨响吉他。女孩说,“嗯,你是……新兵!”俩人一起把“新兵”两个字说得很响,然后就孩子般地笑。
在哨所里聊电话是违反规定的,所以,有老兵在的时候,新兵不敢随便打电话,因此他总是鼓动老兵去连队,因为老兵快要退伍了,连队事比较多。新兵喜欢在周末的傍晚拨通女孩的电话,这时候似乎更容易营造出朦胧的气氛,而这时候,老兵大都会去连队。新兵来自陕西,女孩来自江西,新兵就给她讲兵马俑,大雁塔,讲陕西的秦腔、“八大怪”,讲平平常常的从前,新兵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低沉些更富有磁性些;女孩就讲井冈山,讲流星从天宇滑落时许下的心愿;有时也聊些琐碎的小事。大多是新兵在讲,女孩很有耐心地听。
有一次忽然谈论到了爱情。新兵为显示自己学识渊博,就讲“爱情是男人的一段,女人的一生”和“对爱而言,女人比男人更专业”一类的爱情语录。女孩觉得新兵讲得很有道理,女孩忽然就叹气,说长这么大还没吻过呢,然后就羞羞地笑。新兵大着胆子说,让我试试。一时俩人无话,惟轻轻的呼吸声真切地在话筒两端低回。
一夜有雪,很大的雪,覆盖了整个戈壁,但老兵心里那说不清的情愫反而更加明朗。新兵试探着问:“有时你会想我吗?”女孩“嗯”了一声回避着这个问题。新兵说:“我会弹吉他还会写诗,应该算是个才子吧。”女孩笑着说:“可惜我不是佳人,我很胖,有六十公斤,身高只有一米五。”
老兵退伍后,新兵成了老兵,也成了只管理一个新兵的班长,同时,老兵班长也有了外出的机会,有一次,老兵班长去工厂领取劳保,他算好了女孩值班的时间,从厂里打听到了女孩值班的地方后,贼似的上了值班室的楼房,压住狂跳的心极力装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透过值班室的窗户往里望去,只见一个长着波浪般有韵致的头发的女孩背着窗户静静的坐在那里心不在焉地翻看着一本杂志。老兵班长看不清她的脸,只觉得肥大的白色厂服裹着的女孩非常单薄。
老兵班长张了张口,想叫女孩,然而就在这一刻,老兵班长忽然害怕了,怕这一唤,没有心理准备的她不知高兴不高兴,老兵班长又咚咚地跑下楼去。
整个晚上,老兵班长焦躁不安,觉得自己像个沙漠里的摩托车手,马达轰鸣着,车轮飞速旋转扬起阵阵黄沙,心底藏着恐惧,血脉却在周身奔涌。老兵班长想,我不能再犹豫了。
午夜,老兵班长喝了一点酒,将新兵“赶”到了里面的套间,然后弹着吉他唱歌给女孩听,老兵班长唱“大海航行靠舵手,万物生长靠太阳……”唱完后沉默了一会儿,老兵班长说,你就是我的舵手,我的太阳,我下定决心排除万难争取胜利,我决不后悔……女孩只是笑,说:“真想唱歌,想唱《一场游戏一场梦》,这边的夜实在太静了,静得让人总感觉自己生活在梦里,但梦总有醒来的时候。”老兵班长觉得自己陷进松软的沙层里了,手脚慌乱地四处乱抓,可抓住的还是五个手指一把黄沙。女孩察觉到老兵的慌乱,刚想再说点什么,忽然听到话筒里传来一声嘶吼:“我是失事的车手!”
此后不久,老兵班长要去考学上警校,犹豫着给女孩打了电话。老兵班长幽幽地说:“别怨我,谁让我是当兵的呢,”似乎觉得这条理由不够充分,老兵又说,“你知不知道,距离才是最美丽的风景,我情愿把你的声音搁在记忆里。”说这些话的时候,老兵紧紧地握着话筒,右手使劲捏着电话线,仿佛线尽头是一只斑斓的风筝,一不小心就会挣脱。女孩说,“亲我一下……”话筒那边传来了轻轻的一声,然后,老兵听到了幽幽的哭声,然后电话就断了。
再后来,老兵班长上了警校,毕业后分到了遥远的城市,并且恋爱结了婚,有时想起女孩的时候,觉得那时自己真是一滴纯净得透明的露珠,那种心境再也不会有了……
那个女孩,现在怎么样了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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