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家里的妻儿都在盼着我拿钱回家，过年有好多东西及人情往来需花钱呢。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流血流汗地干了大半年，帮城北派出所搞装修，工程早就完了，可钱尚未拿到，每次去要钱很难找到所长，即使碰上了他也是黑着个脸说有事要出去办案，过两天吧。

我只有耐心地等吧。好的地方比如说宾馆招待所不敢住，所以我只有住在简易工棚里，任冬天的北风呼呼往里灌，没钱也只好泡着方便面度日。他奶奶的，派出所怎会没钱？每天都有罚款进项，干警们手中抽的是芙蓉王，二十多块钱一包呢，而所长手里更高级，那种深蓝的芙蓉王要近四十元一包，当然我知道那肯定是别人孝敬的，他们哪里用得着买啊。

后来有别人点醒我，说要给所长送礼，否则这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拿到手呢。

我真的有点想不通，这可是我买苦力挣的一点钱，为什么还要给他雁过拔毛？

想不通又能怎样？去找他闹找他横或是腰缠炸药威胁他？我生来胆小怕事，心字头上一反刀怎一个忍字了得？思来想去还是出点血送礼吧。

说到送礼，我也犯难，送水果点心他能瞧得上么？说不准他会扔进垃圾桶，送高级烟酒么，我送不起，才那么点钱，送出去了自己能剩多少啊，一想起就割肉般心疼。

听说过温总理为咱们民工讨过钱，可我到哪里去找温总理呀。北京太远，车费太贵，写告状信还得请律师，我更没钱。

唉，难，实在是难。谁叫咱没文化，偏僻乡村穷，初中未毕业就辍了学，这能怪我吗？这只能怪我妈不该把我生下来，生在了穷人家。没钱就不要霸蛮生嘛，我也不该讨婆娘生孩子，我也穷啊。儿子没出息就要走我的老路，出力出汗不讨好自己的本分都要不回。如果他将来书读得好，那昂贵的大学费用岂不要我的老命，家里那土坯房能值几钱？几亩庄稼地一遇天旱就颗粒无收，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别指望它们长出金子来。

唉，我还不能生病，每天都要精精壮壮的能挑两百斤才可以把日子过下去，否则一家人喝西北风去。

想着想着，想得我泪汪汪，心口痛，真想他妈的找那派出所所长打一架解恨。要是抢银行不犯法该多好，抢上一次这辈子就不用担忧了。当然要是学梁山好汉杀富济贫也不失为英雄壮举，可我不敢那样干，怕抓了坐牢。

共[chan*]党有句场面上的话叫“有困难，找警察”，听得心里好温暖，可如今这警察哪里像是老百姓的保护神。我看着就像瘟神，只要抓到一点由头，就使劲地叱你，不把你的油榨干绝不罢休。我的这点钱他也就是见我势单力薄没奈他何，就一直拖着不肯给我。我自己的钱应该理直气壮地要回来，可我每次去都得给他们点头哈腰陪着笑脸，他们还嫌我老土不屑一顾。他娘的，难道他们的祖先就不是农民么？看不起我就是看不起他家祖宗八代。

有次我到会计办公室，见会计正在给干警发补贴，那白花花的票子一叠一叠的，看得我好眼热啊，真他妈想抢一把过来。我问那位长得漂亮的会计员小姐，我的钱有领了么？

她水灵灵的大眼白了我一眼，说你找所长签字去吧，所长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我又不能做主。

我于是跑去找所长，求他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这些农民工，把钱给我结了我好回家，说着说着眼泪都出来了，差点就要给他下跪了。

他嘴里抽着蓝色芙蓉王，用一种不屑的眼光瞧了我一下，瞧得我上下冰凉心打颤。只见他慢条厮理地说，不急不急，我们干警辛苦了一年，补贴还没发完呢，过两天再来吧。

我气得差点跳了起来，如果有舍得一身剐的勇气，我真的就想一拳擂过去。他妈的，你们拿人民的吃人民的喝人民的，只顾自己的利益，哪知我们的辛酸，可这些话我只能放在肚子里面骂。脸上还得低三下四，所长辛苦了，过两天我再来。

没办法还得送礼去。咬咬牙找老乡借钱买了一条所长爱抽的蓝色芙蓉王，再加一箱纯牛奶饮料送到他家里去。

所长的家真是阔气啊，那么大的客厅，里面全是我叫不出名来的高档家电，就像皇宫一样，晃得我睁不开眼睛。

所长见我提着礼品进屋，脸上算是挤出了一点笑容，一个劲地装腔作势。呀呀，你送什么东西嘛，你们挣点钱也不容易，赶快拿回去退了，不能这样啊。

我急忙点头哈腰，小意思小意思，买都买来了没质量问题是退不回去的，请所长不要嫌弃，您为咱老百姓的安居乐业操心了辛苦了。

他嫌我脏，请坐的意思都没有，我知趣地放下东西就走。

回来的路上，我想起了读过的诗经：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逝将去汝，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可我不知道哪里会有一片乐土，如果有我真的想去寻找。我天真地想，我要是能做小偷，把所长的家翻上一遍不知能偷多少钱呢。

路上很不安全，快过年了，打劫的多着呢，好在我穷不用担心这点。当然如果碰上吸毒的就倒霉了，见我一个乡下人总会变着花样敲我的竹竿，不是撞到我身上来就是故意摔碎东西，然后就说我撞伤他了或打坏了他的东西，要我出钱消灾，我被敲诈过好几次了。此时我的身上只剩下几十元钱了，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尽量朝光亮的地方走，提心吊胆的总算回到了四面透风的窝棚。

第二天下午我又去了派出所，对所长说家里儿子生病了，急用钱得赶紧回去，所长终于开恩，大笔一挥把我悬着的心挥落了下去。我长嘘一口气，宝贝似的拿了发票朝财会室奔去。

哈哈，终于可以回家过年喽。我拿了两百元钱出来，准备到超市买些年货，把其余的钱放在最里边的贴身口袋里，按了几按才踏实，千万别给小偷扒了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