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阵儿，竺小双无可救药地爱上兰花。剑兰，鹤望兰……她通通都喜欢。只因为她的青梅竹马姓兰。叫兰小默。同他的名字一样，他是个缄默的人。话异常的少，和竺小双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

竺小双的家和兰小默的家隔得很近，只差22级的阶梯。他在3楼，她在2楼。竺小双总是对兰小默有满足不了的好奇心，他实在是个神秘的人。从2岁幼儿园到6岁上小学，她从来没有去过他的家。其实和他们玩得好的小朋友都没有去过。

6岁那年夏天的黄昏。竺小双和兰小默坐在高高的树枝上，享受着夏日晚风的温柔。说来也奇怪，虽然兰小默沉默得不像一个6岁的小孩子，可是他总是愿意和竺小双一起玩，一起分享他或是她带来的东西。除了他的房间，他最最私密的空间。因此竺小双的问题总是和他的房子有关，提出最多的要求便是要去他的家。可是纵使他们的关系再好，他也从来没有应允过。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总是有说不出的压抑，忧愁，和……怎么说呢，可以称为愤世嫉俗吧。

兰小默，带我去你的家吧。摇晃着纤细的双腿，竺小双第n次地提出这个要求。即使她自己也知道大概是没可能的。

果然，兰小默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哼！竺小双嗤之以鼻。接着，从包里掏出两个中国结。递给了旁边的小男生一个，得意地炫耀道，我妈妈做的，厉害吧！

兰小默没有说话，握紧了那个中国结，眼神微微地发生了变化。只可惜大大咧咧的小女生没有发觉。

她继续说，来我家吃西瓜吧。还有，我妈妈给我买了一盆兰花，你来看好不好？

他依旧沉默，好像每次竺小双提到她的家，兰小默就感到说不出的窒息。

当然，那晚，他还是来了。吃了西瓜，也看了兰花。竺小双看着他怜惜地抚摸着那盆兰花时，眼睛闪过了慧黠的光。

兰小默，我们交换来养它好不好？你一星期，我一星期？竺小双满脸的期待。

兰小默没有说话，是默许吧？她笑了，为了这个小小的计划。

二

竺小双和兰小默没有在一所小学，可是每天她是会缠着他送自己上学，放学也要他在那个十字路口等她。当然，每个星期还要去拿兰花。

兰小默依然顺从着她，只是不准她进自家的门的规矩还是没破。也就是当年竺小双的诡计没有成功。她想出这个交换兰花的办法，无非就是想每个星期去他家，等他从屋内拿出兰花的时候，就可以乘机偷偷地看他的家了！可是无论她来得多早，多晚，那盆兰花总是乖巧地立在他的门边。

她懊恼极了，可恶的兰小默，老狐狸！她恶狠狠地吐出这几个字。

兰花养了好几年，也没见开花，她开始怀疑兰花是否真的会开？就像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够进兰小默家的门一样。

5年级的时候，几乎全部的人都知道竺小双有这么小男朋友。上学，放学的校门口总是有个穿别的学校校服的帅帅拽拽的男生。

为此，竺小双也得意过很长时间。小小的她，虚荣心可不是一般的小呢。那时的她骄傲得像个公主。她的王子嘛……哈哈，她偷笑了起来。随之又沮丧了下去，他那么“自闭”，自己有可能走进他的世界么？

奇迹发生的时候，他们已经上初中了。那时候，他们同校，不同班。自然而然的，上下学都在一起。那时候她和他一样高，头发及肩。兰小默最喜欢地便是揉乱她的头发，而她最常做的便是把他收到的情书全部扔掉。

还是有人谈论他们的关系，只是竺小双越来越窃喜了。青春期的女孩子多半都有一本别致的日记，她也不例外。日记中的种种都和“兰”这个字有关。

直到有一天，她的日记被同班的男生看到了。那些嫉妒她的女生一个劲儿骂她，说她痴心妄想。那些男生嘲笑她，说她可怜又可笑。她哭，哭得昏天黑地。仿佛整个世界都塌陷了，都崩溃了。她的自尊，骄傲，就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竺小双！就在她哭得快昏倒的时候，一年2班的门口出现了那个熟悉的影子。他冲了进来，护住了她。竺小双看着13岁的兰小默，突然有种安全感油然而生。想要牢牢地抱住眼前这个保护她的男生。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伸手，就被兰小默抱住了她。她柔软的头发贴近了他的胸膛，听见他的心脏强有力地跳着，也感到自己的心跳快了起来。

女生尖叫。男生漫骂。她都不在乎，她只希望兰小默不要放开她，要永远这样守护她！而兰小默却放开了手，恨恨地对那群不识相的人吐出几个字：放学后操场见！

兰小默走后，男生把那本残缺的日记还……应该是扔给了她。而女生们和她的冷战就此开始，以后的三年也不曾化解。她从此被孤立起来。

那天回家的时候，竺小双不敢去操场，她知道，兰小默一定会和同班的男生展开一场恶战的。她怕去了，哭得稀呖哗啦，拖累了兰小默。

她只是站在校园门口等他，夕阳在天边淡去。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焦急地望着，忐忑不安地踱来踱去。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操场那边。

刚走到一半，就看见兰小默满脸是血的走了过来。她突然定住了，有股液体哽在她的咽喉，火辣辣地痛。兰小默看到她的样子，微微一笑，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走吧。他说。

竺小双一直沉默着，反到是兰小默不停地安慰她，你们班的男生真差劲，我没什么的……小双？他越发觉得竺小双不对劲。

他俯下身，突然顿住了。尽管竺小双是个爱哭鬼没错啦，可是那也只是一时的。而现在，他看见，竺小双还带着稚气的脸庞，被泪水占据着。那两股泪还不停地从她的眼角流出，似乎没有停止的迹象。她就这样，一直一直，无声地哭泣着。双手微微地颤抖。

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竺小双哽咽着问。耷拉的嘴角无比沮丧。

而他，大哥哥似的揉着她的头发，因为你永远是我可爱的妹妹啊。

她沉默，心里更难受了。只是妹妹么？她想，很想问，可是不敢，怕得到同样的回答。

天已经黑尽了。兰小默拉着竺小双回到家里。

我帮你拿点纱布吧。竺小双擦了擦眼泪，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不用，我家有。兰小默说。然后，他拉起竺小双手，上了楼。

竺小双只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快了起来，他是要带我去他的家么？

没错，兰小默二话不说地开了门，里面黑漆漆的一片。想到自己苦等了11年的秘密就要揭晓，竺小双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灯开了，是那种很大的落地灯。柔和的光线填满了客厅。这儿远比竺小双想象得好得多，温馨的挂着许许多多兰小默幼时的照片。还有，应该是他的爸爸妈妈吧。竺小双突然微笑了起来，这个神秘的空间。大概没有多少人进来过吧。

进来吧。兰小默轻轻说着，像是怕吵醒谁似的。

拖鞋呢？竺小双用同样轻软的语调问他。

呃……兰小默突然感到尴尬，他在鞋柜里找了很久，才翻出一双破掉一个角的鞋套。将就吧。他说。鞋套递到竺小双手上的时候，她的心底蓦地涌起一股温柔。像悄然开放的兰花一般。

啊，你看！女生最先注意到这一点。男生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在月色下，几朵娇柔害羞的花骨朵不知何时爬上了那盆兰花的枝头。

哈。女生跑了过去，跪在地上。地板是木地板，跪上去有点冷冷的，硬硬的。兰小默拿了两个坐垫过去。

谢谢。她接了过来，又继续说，它什么时候开的啊，你还真可以啊。虽然这话是对着兰小默说的，可是她的眼睛里没有他的影子。

兰小默没有说话，沉默了很久，他问，那日记里写的什么啊？让你哭得那么厉害。

竺小双伸向兰花的手迟疑了一下，随即垂了下来。它的观察笔记。她说。

真的吗？

当然。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补充了一句，不全是，还有关于你的一切一切。这一点，她隐瞒了他。

像是所有暗恋中的女生一样，她不想让被暗恋的男生知道，仿佛知道了，那种最初，最纯美，最真挚的感情就不存在了。真是奇怪的思想。她如此觉得。

然后，他们就背靠着墙壁沉默了下来。这是他家的阳台。一开门便能看见，和竺小双家的布局是一样。可是除了鞋柜边墙壁上挂的照片外，这间屋子没有一处温暖的地方。

客厅的灯光到阳台便暗淡下来了。几个方便面的盒子放在那里，就像流浪者的行李一样，让人有说不清的落寞。还有紧闭着的卧室门，隔绝着她。家里仅有的几样家具，让他的家显得是那么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便会消失。

竺小双突然觉得这个家门没有真正的接纳她，接纳她的只有这盆兰花而已。好像除了他们俩，还有另一个均匀的呼吸声在响起，竺小双抬头的一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她抱起兰花，说，我提前带走了。我妈妈一定想看看。她说“妈妈”这两个字的时候，竟有些迟疑。

回答她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她相信了这盆兰花会开。相信了自己会走进了他的家门。可是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了解他。

答案是否定的。她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爸爸。没有见过他的妈妈。6岁以前，会有个老人来这儿。大概是他的奶奶或外婆吧。可是，到后来，不知是什么时候，老人也不来了。

她忽然明白，对这个玩伴，她了解得太少。

三

从那天以后，他的话明显少了下去。原本以为能让他从孤寂中解脱出来的，可是她觉得自己离他越来越远了。

那个时候，他们上了高中。同校，同班。他比她高了一个头。他最爱做的事不再是拨弄她的头发了，而是对着蔚蓝的天空发呆。而她最爱做的，还是撕毁他的情书。她乐此不疲。反而会有成就感。拿亓小夜的话来说，就是变态。

亓小夜是她的同桌。他的死党。也是他们初中时的朋友。三个人同时考进一所中学，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那时的她，依旧爱着兰花。因为她依旧暗恋着他。她也爱上了三毛。手里捧着一本《三毛全集》，走到哪里都形影不离。她说，她羡慕三毛和荷西在撒哈拉的生活。她羡慕三毛的结婚礼物是个骆驼的头骨。她羡慕三毛那种闲散的生活。想着想着，哼起了那首名为《橄榄树》的歌。

他们都在成长。

竺小双看着兰小默的肩膀日益宽阔，看着他收到的情书日益丰富。偶尔看到文笔很好的，竟想看看她的人。

兰小默看着竺小双的身型日益纤细，看者她的面容日益清秀。也感到亓小夜看她的眼神变了，看自己的眼神也变得深思了。而他只是沉默着，不愿意多去和别人谈。包括她。

后来的一天，亓小叶出现了。想也不用想，她一定是亓小夜的妹妹。竺小双如此说。

错。兰小默否定了，她是他的姐姐。

其实就比我大2分钟！亓小夜凑了过来。他始终不承认他这个姐姐，在他的观念里，自己的家里若多出个女生来，那一定是他的妹妹。可是，现实不理会他的观念。给他安排了一个姐姐，还是童心未泯的姐姐，比自己都需要照顾的姐姐。

原来他们是龙凤胎啊。竺小双暗自羡慕。

亓小叶是那种漂亮得耀眼的女孩子，她那一头长至腰际的黑发，是竺小双一辈子都别想得到的。不是她不能留，而是每每超过肩头的时候，她就厌烦了，就会不由自主地走进理发店。

哇，好帅的男生，做我的男朋友吧！这是亓小叶对兰小默说的第一句话。

惹得亓小夜哈哈大笑，竺小双心里一阵酸楚。兰小默……他好像没有说什么呢。想到这儿，竺小双的醋劲更浓了。

放心吧。亓小叶说着玩儿呢。亓小夜安慰她。

她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她看清楚了，亓小叶戏谑背后的认真。女生的敏感和细心，是男生永远都想象不到的。

秋日的午后。竺小双蜷缩在课桌的一角，嚼着三毛的文字。那盆兰花是春兰，秋天是出不了风头的。

呼。她舒了口气，从墙壁上抬起了头。揉着酸痛的脊柱，她总算是把最后一篇《滚滚红尘》读完了，也结束了她的“三毛之旅”。

那年，他们高二。她理所当然的选择了文科，他选择了理科。亓小夜本来也打算跟着死党去理科班的，反正他文理都比较平衡。但还是倒向了竺小双。背负了“重色轻友”的罪名。

你应该去陪兰小默的。她装作漫不经心地说。

不，我更愿意陪你。亓小夜摇头，那时候他已经向竺小双告白了。回应他的是沉默。

竺小双望向窗外，当梧桐开始落叶的时候，她说，他很寂寞，你应该陪他的。

不是有你陪他吗？亓小夜不怎么高兴地说。

我？竺小双微微出神。自从初中那次去过他家后，她再也没有要求去他的家了。她懂了，他总是回避她的原因。

因为那个“第三人的呼吸声”正是兰小默患有精神病的母亲。她那次无意中看到的是兰小默没有来得及收起来的病历。那一刻，她情愿自己没有来过他家，没有了解到这么一层真相。

她宁可很白痴地跟在他的身后，也不愿意走进他心中的阴霾。那样她只会窒息，难受。

亓小叶也很喜欢小默呢。亓小夜冷不丁地冒出这一句，吓了她一跳。

竺小双苦笑，我早就知道了。她很早就告白了呢，就算小默没有给她回应，她也可以权作玩笑就这么蒙混过去。我怎么从来没有想过呢。

那时候，她喜欢他的事，亓小夜早就知道了。她也不作隐瞒，她宁愿伤他的心，也不要欺骗自己的感觉。

四

竺小双的妈妈经常出差，爸爸也在外地工作，所以，更多是她一个人。

她的日记本换了几个了，可是没有了兰花的观察日记。兰花早在几个月前就在兰小默的家定居了。她想着，哪天还可以借机去看看他呢。

她渐渐发现，自己和他的距离又拉开了呢。除了上学放学一起，最基本的礼貌用语，他们几乎没有什么话。她只能感觉自己的心被一点一点的掏空，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剥夺，抽离她的躯体。

那日，她突然想着要煲汤。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做了一锅鱼汤。尝了一口，虽然有点怪怪的，但还可以入口。她突然想到了楼上的兰小默。踯躅半天，还是决定去。

站在那扇铁门前，竺小双忽然顿住，她没有敲门，因为她的手腾不出来。正准备用脚踢的时候，门开了。

你在干吗？兰小默好笑地看着她伸出的一条腿。

要喝汤吗？竺小双举起手里的沙锅，献宝似的在兰小默的面前晃了晃。

进来吧，他后退了一步。然后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拖鞋，显然很久都没有人的穿，上面蒙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突然，竺小双觉得手冰凉冰凉的，有什么湿湿的东西落在了上面。脸颊痒痒的，她试图用手去擦拭，可是她手里端着沙锅。

兰小默抽出一张纸，帮她抹去了。说，傻瓜，没事哭什么啊。

我哭了么？竺小双愣住了。为什么刚才没有难受的感觉。为什么没有往常的哽咽。为什么连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呢？那种感觉，很怀念的感觉啊。

你还要拿多久啊？兰小默替她接过了沙锅，转身进了屋。

她跟着进了来。那盆兰花依然立在阳台上，似乎长得茂盛一点了吧。在兰花旁边还有一个安静的女人，她就像兰花般的优雅，清丽。只是太瘦了，手指的骨节凸得很怕人。

那是她第二次见到兰小默的母亲，第一次是在门前的照片上。

竺小双走了过去，坐到兰小默母亲的身旁。不知为什么，这个妇人给她的第一感觉就是想亲近。

妈，喝点汤吧。这个时候兰小默走了过来，端着一个碗。慢慢蹲了下来，用汤匙喂那个女人。女人微微张开了口，吞了一点。然后拉住了竺小双的手，她惊了一下。可是女人的手很柔软，很温暖，让竺小双很有安全感。

真是个好姑娘。她喃喃道。

妈，她是竺小双，就是经常吵着要来我家的那个啊。妈，你知道么……看着那个平时冷若冰霜的小默，现在是如此的絮絮叨叨，她突然感到心酸无比。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从侧面看来，像是给他镀了层金边。带着淡淡的温柔，像个……天使一样。她微笑，从来没有想过，他还有这么温暖的一面。

五

他们的节目突然多了起来，有时候去看看电影，去坐云霄飞车，去ktv……虽然通常是4个人。可是，她还能会在回家的路上，和他讨论这部电影的好坏，云霄飞车的刺激，k歌的时候他适合谁的歌。

那时候，她被幸福包围着。总是情不自禁地微笑。

亓小夜看了，嗤之以鼻。然后，说，你就那么痴情么？语气闷闷的。

竺小双扬了一下眉毛，那你告诉我，你那个姐姐是不是也对小默很有好感呢？

是，是。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女生是怎么想的，那个臭屁的家伙，竟然这么受欢迎。

竺小双笑，笑容暖暖的，让人舒心。可是亓小夜知道，这个笑不是给他的。

竺小双，一起走吧。是兰小默，在放学后站在了她的教室门口。

好。她欢喜地走到了他的身旁。兰小默向她的身后望了望。怎么了？竺小双问。

亓小夜怎么没有跟来啊。

你是在说我么？一个高亢尖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了，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亓小叶。听着喘息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竺小双回过头去，向她打招呼。

兰小默问，你弟呢？

不知道，我今天可不可以和你们一起走啊。对了，我还没有去过小默的家呢。你去过么？亓小叶挑衅地问站在一边的她。

我不知道。竺小双闷闷地答道。真是不要脸，才认识多久啊，就吵着要去别人的家。

好吧，一起去吧。兰小默开始往楼下走。亓小叶跟了上去，手顺势搭在了他的肩上。

怎么可以这样？竺小双呆呆地站在楼梯口，心酸得要命。她和他认识了那么多年，才去的他家。可是对于一个认识不过1，2年的女生，他怎么可以这么纵容。越想越生气。可是前面的两个人似乎都没有要催促她的意思。

那天，她回家得很晚。上楼的时候，兰小默堵在那里。一只手撑在那里，把竺小双拦了下来。

你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你知不知道，女孩子到处乱跑很危险的！他的语气中有很明显的责备和怒气。

竺小双始终低着头，也没有说什么。过了好久，才问，亓小叶呢？

她？走了。我还以为你不在乎呢。兰小默的话还是那么冰冰冷冷的，最后的那句尤其小声，竺小双并没有听见。

那，那我先上楼了。竺小双一步一步地走上阶梯，手指不住地颤抖。可是兰小默没有发现。

对了，那盆兰花你拿走吧。兰小默在她的身后说着。

竺小双迟疑了一下，算了，还是你养着吧。她想，那便是他们唯一的牵挂。

不用，那是你的东西，我明天给你。兰小默冷冷地说，接着背影消失在昏暗的走廊。

明天，我们还有明天么？竺小双终于抬起头来。泪水还在往外涌着，仿佛没有终止的那一刻。她大概真的败给了亓小叶吧。

没有明天了，因为明天的这个时候，她大概已经在堪培拉的某个地方了。她的父母早已替她办了转学手续，移民澳大利亚了。

六

飞机还是在机场起飞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情。只想走得没有牵挂。

可是她永远也不知道，亓小叶从未去过兰小默的家。永远也不知道，就在那一晚兰小默曾向她表白。永远也不知道，她走后兰小默是多么的绝望。

而他永远也不知道，竺小双的那本日记里有多少个自己的名字。他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曾经为了试探竺小双导演的假戏，居然成了他们各奔天涯的原因。他永远也不知道竺小双在那晚疯狂得喊了多少遍“兰小默，我爱你！”因为他的母亲突然发病，被他送进医院后。一天一夜也没有离开。

很多年后的竺小双回来了。站在昔日的楼下。太阳照得她睁不开眼。恍惚中，第三楼的阳台上仿佛有一盆春兰对着她微笑。有一个少年还在等着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