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三十过后的第二天清晨,一个人落落地坐在书桌前。
书房里散发着新鲜的清漆味儿。
新的书桌,新的书柜,新的板椅,新的藤组休闲座;
新的镖盘,红的,绿的镖,尖锐的钉在黑白色的盘上,冷冷的绚丽着;
新的金钱榕盆栽,颈间的大红蝴蝶结儿映着,翠翠的威武着;
这时候,我的水仙正站在窗台上,脉脉地香着——世界就静在这儿了:所有的声气儿,所有的动静儿全都定格在别人的热闹里了,只有我的水仙,亭亭地媚着香着。
水仙是他送的,初送来时,离年三十还有五天。
初送来时,水仙勉强有一支钢笔那么高,一簇叶儿娇柔的凑在一块,茵茵的绿,非常养眼。第一眼,我就打心底里喜欢上了这丛小东西。因为太喜欢,便动了转送他人的心思:我一向不是什么养花好手,生怕一不小心,这美丽的小东西断送在我的手上。
但他一再强调,只要清水就足矣。且再三再四地说:只要添足了清水,你保准能把水仙养的壮壮的。
哑然失笑,想像不出来这簇柔柔媚媚的小东西真要长得壮壮的,该是什么样子?
最终还是留下来了。
周折了好几个位置,最终把她请到了书桌一侧的窗台上——或许他的意思本也如此?终于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书房,想来这盆水仙大概也是他的神来之笔?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平常。
水仙一天天在书房的窗台上疯长,我一天天在书桌前傻坐着。
年三十过后的第二天清晨,推开书房门的那一瞬间,便有些恍恍惚惚:香!扑天盖地而来的只有一种东西:香!是那种让人神游物外超然出世又意乱情迷甘落红尘的香……
一夜之间,那原本只亭亭地绿着的小东西,居然开了花。一簇鲜活的绿上浮动着一层儿圣洁地乳白,那白上,居然又染着一层妖娆地鹅黄:这香便是她了!或者是当初的香妃魂归于此了?
年三十过后的第二天清晨,世界静着,只有我的书房里,我的水仙正从窗台上热热闹闹的送香,郁郁醉醉的香着。
呆呆地不知站了多久。
我又坐到了书桌前,我的水仙独自留在窗台上。
打开电脑,敲下一行文字:碎了的水仙——砰,一声脆响,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的时候,水仙已经躺在地上,一地的断株碎花,一地的青瓷碎片。
周围非常静,没有任何外力的可能;书房里也没有其他人,只有我,而我从进得书房以来,就从未敢用哪怕一根指头轻轻地碰她一下,即使走近了嗅她的香,也保持着一些儿距离,怕凡俗人的浊气污了她。但毫无缘由地,水仙掉到了地上,碎了。
他赶过来,收拾残局。
断枝被剪掉了,水仙被移到另一盆清亮的水中;一瓣瓣残花,被他细心的收集起来,撒在一张雪一样洁白的纸上。
愣愣地看着他收拾完。下意识地回到刚刚敲下的那行文字上:这瞬间的天翻地覆后,这篇沉醉于水仙的小文还有写下去的必要吗?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原本是要写一篇“醉了的水仙”以感激他送来的美丽。而文档上敲下来的那行字却赫然是:“碎了的水仙”!
我记得非常非常之清楚,是在我打完这五个字之后,水仙才无缘无故地掉在地上。明明很简单的事实是我打错了字,把“醉”打成了“碎”,但无法简单的事实却是:我找错了字,可水仙却真的碎了。
年三十过后的第二天清晨,纸上的水仙还在郁郁地散发着香,水里的水仙也滋滋润润的长着。于我,却留下一个关于巧合关于灵犀关于香魂的不解之谜。
仍然以“醉了的水仙”为题,于为文似乎不妥,但醉至碎了,也是一种境界罢。何况,这水仙,与我的一晨之香缘,的确值得纪念。不妥就不妥吧,但求心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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