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闯进象牙塔

步行了40里山路，搭上去邻县火车站的班车，然后又经过三天三夜列车的颠簸，终于在9月28日黄昏到达终点站。

一出站台，背着沉重的行李，好不容易找到了学校设立的新生接待处。

接待处早已围了一大圈人，一问，才知道都是前来报到的同班同学，分别来自四川、云南和贵州，口音大致相同，便尽都“老乡”、“老乡”地称呼起来，以求在陌生的环境相互有个照应。大家天南海北地聊了一会，突然想起怎么一直不见学校的工作人员。要知道，报名须知上说清楚从早上6点到晚上10点都有人接待。向旁边卖香烟的老大爷一打听，才知道前几天大部分同学已经前来报到，当天学校等到下午5点钟，以为没有人来了，就早早地撤了。再一问，学校在城郊，需要转两趟车，一路上扒手非常多，还要小心防盗。

大家一时没有了主意，个别男生开骂起来：“凭啥子把我们看得这么贱？老子不读了！”

天宇悄悄问同学，得知绝大多数都是带的现钱，他暗暗吓了一大跳：“我的天，好几万哪！”

为了安全起见，天宇提议坐出租车，一共是8个男生1个女生，刚好3部，费用均摊。多数人舍不得钱，不愿意。天宇急了：“究竟是小钱重要，还是大钱和命重要？”听到这话，大家默认了。

天宇迅速做出安排，招来3辆出租车。为保证绝对安全，他记下车牌号，抄了4份，每辆车1份，另外1份委托老大爷明天交给学校的工作人员。然后，向出租车司机讲清楚，必须3车保持近距离一起走，待全部到校后再统一付钱。

同学们都被天宇折服了，3个司机也不禁啧啧称奇：“看不出，一个外地学生娃还这么老道！”

半个小时后，3辆出租车几乎同时停靠在学校后校门。

保安拦住，要求就此下车。天宇走下车来，开始与他交涉起来：“同志，我们是前来报到的新生。你看，这是我们的录取通知书。”

保安坚定地回答：“这是规定，我们也没办法。”

“那么，新生宿舍还有好远？”

“不远，前面600米左右。”

“你知道，我们不仅带着行李，还带着学费，我们又不熟悉环境，还是让我们进去吧！”

保安的态度有几分松动：“只是，只是……”

“这样，我们一共是9个人，由我负责。你记下我的名字，90级财会班陶天宇。还有，这是3部出租车的车牌号。”

“好吧。但我要向保卫处报告，请理解！”

于是，在一片对讲机的声音里，以及聚集越来越多的保安、同学的目光里，3辆出租车缓缓地开进校园，来到宿舍楼前。

下车之前，天宇远远地看见了宿舍楼旁边的工商银行代办点还灯火通明开着门，于是一个念头产生了。

停稳车，拔开围观的人群，天宇马上交代：“我先把车费结了，明天大家再算帐！现在，需要存钱的人去存钱，其他人负责搬运和看管行李。我马上去落实住宿。”

大家有条不紊地忙完各自的事情后，发觉天宇已经把负责报到的郑老师找到，还安排好了大家的住宿：“洪雁，你住女生楼306房间，唐军帮你把东西搬到门口。周励、陈斌住东楼211房间，其余人住213房间。大家先洗漱一下，20分钟后我们到三食堂去吃晚饭。”

同学们一个个应声而去，天宇像完成一项任务似的长松了口气。他还没来得及注意郑老师正在一旁仔细地打量他，并不时为他的安排颔首微笑。

晚饭在一片风卷残云声中进行。不知什么时候，郑老师的手上多了一个牛皮纸大信封，再次笑容可掬地来到同学们面前：“同学们，大家一路辛苦了！我代表学校，代表经贸系，也代表大家将要就读的财会班，欢迎你们的到来。我姓郑，是你们的班主任，今后3年我将与大家一起学习和生活。大家吃完饭后，就回寝室休息，明天8点钟到教学楼1013教室开会。喔，差点忘了，刚才带大家坐出租车闯校园的陶天宇同学留下来。”

说到这里，郑老师意味深长地对天宇眨了一下眼睛。

晚饭后，天宇跟随郑老师来到男生东楼外的的一个石桌前对坐下，开始了他终生难忘的校园版“隆中对”。此刻，风中正有菊花的馨香淡淡地飘来，沁人心脾。

郑老师扶了扶眼镜：“今天晚上的对话，我看就称作‘校园隆中对’吧！以前我一直在系里搞行政工作，当班主任也是大姑娘上轿——第一回。如何带好这个集体，让同学们愉快地完成学业，成为国家有用之才，我心中也没有底，所以想听一听你的想法。”

天宇尽管对老师的器重很感激，心中的确也有千言万语，但还是有点局促，不知该如何向老师打开自己的话匣子。

见天宇半晌没有开腔，郑老师笑了：“我可也是履行了三顾茅庐的手续的，相信不？第一次，保安打电话，说你陶天宇一个新生居然让3部出租车闯进了校园。我当时就在想，你的行为不可思议，因为我校还没有将出租车开进学校的先例；你的行为又合情合理，并且不能算是违反校规，因为你的言语得当、程序完备，无可挑剔；同时，留下的是你一个人的名字，证明你很负责任，敢做敢当。这一下就让我记住了你的名字。”

郑老师点燃一枝香烟：“第二次，我亲眼看见你下车后及时对同学手头的事情进行统一安排，分工协作，很快就将许多杂乱的紧要事处理妥当，要知道其他新生都是各忙各的，浪费了不少的时间和人力，这表明你有极强的组织协调能力；你安排两个四川的同学住进他们老乡的寝室，说明你很关心体贴他人；你让带了很多现金的同学及时去存钱，看得出你有极强的安全意识，我刚才还问了其他同学，你提议统一租车，并记下了车牌号，1式4份，这更加证明了这点。根据这些，我判断你肯定长时间当过学生干部，而且还是班长或者团支部书记。”

郑老师扬了扬手中的牛皮纸大姓封：“第三次，我回到办公室查阅了你的档案，原来你是你们中学的校团委副书记、学生会主[xi]。因此，我准备由你牵头来组建团支部和班委会。怎么样，我的心还是很诚恳吧？”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天宇的泪水点点滴滴地洒在这个陌生而亲切的校园，高考后所有的委屈和初来时的不快全都被泪水冲刷得干干净净。

用郑老师递过的纸巾擦干眼泪，天宇说到：“郑老师，那我就谈点自己的想法吧。首先，要解决好同学们的入学和生活问题。凡是来了的同学，绝大多数都是举债求学，经济困难，甚至还有部分同学连学费钱都还没有凑齐。眼前，要做三件事。一是请学校把我们当学校的一分子看待，甚至把我们当老师的子弟对待，允许学生分学期缴纳学费。即使学费带齐了的，也照此办理，让同学们用银行利息补贴一点生活费用，这点利息对学校无足轻重，但对我们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这样做，既可帮助我们度过难关，还可以让我们感受到学校的温暖，尽快融入学校这个大家庭。二是查看还有那些没有到校，打电话发电报，把这个政策告诉哪些没有凑齐学费的同学，请他们先到校，学费慢慢缴。这样做，不仅可以在学校既定教育成本的前提下，增加一笔收入；更重要的是，这将改变那些还没有筹齐学费决定放弃的同学们的命运。再说，学校永远掌握着主动权，毕业证必须等到学费缴清之后再发放；即使是主观恶意欠费，想一边读书一边自考的，也可以通过教委、招办和自考办建立某种形式的联系，同步实施保护。三是要为大家争取勤工俭学的岗位，使特别困难的同学能维持最基本的生活，顺利完成学业。”

郑老师一边点头，一边在笔记本上认真地记录。

“其次，就是要保护和引导同学们的自尊心。同学们由于不自信，从另一个极端表现出来就是过份自尊，尤其是对自费生这个字眼很敏感，能不单独提就尽量避免单独提；学校的各类政策特别是奖励方面的政策，能够普遍做到的尽可能一视同仁；要尽可能吸引同学们参加学校的各类活动，参加学校的学生工作，让同学们在展示才华、为他人奉献和服务中告别自卑的昨天，重新扬起理想的风帆，同时在实践中不断增长才干。这样做，就是要在保护的前提下对自费生的心态进行正面引导，使同学们尽快从自尊走向自信、自立、自强。”

听到这里，郑老师兴奋地伸出手，紧紧握住天宇的手：“好，继续说下去！”

“最后，就是要特殊施教，注重与社会的衔接。自费生来自不同地区，个人经历千差万别，学习基础也各不相同，在教学内容和课外活动安排上，还是要有别于统招生。对有特长的，要紧的是发掘他们的特长，给他们提供施展才华的舞台；没有明显专长的，也要培养他们，使他们在出校门前拥有谋生和服务社会的一技之长。我们都是分数的失利者，在这里，绝对不能再以分数衡量学生的好与差，而是要以品行和实际本领作为标准引导同学们成为真正的人才。”

熄灯号早已响过，宿舍熄灯后地面的朦胧更映衬出校园上方星空的灿烂。

天宇抬头望了望灿烂的星空，心潮澎湃不已。在这片星空下，父亲一定在聚精会神地批改着他的学生们的作业，想学生能够在自己呕心沥血的教育下比自己的儿子少走一些弯路；母亲一定正在家里一边辛勤地劳作，一边思念着远在异乡的儿子;而自己，正在老师的循循善诱下，勾画着他和他的自费生同学们的美好明天和未来。

“郑老师，以前，我主要就是因为当学生干部才耽误了学业，成为今天这身份尴尬的自费生。这且不说，还拖累了父母，让家里债台高筑。本来，我曾在路上下定决心，从此两耳不闻窗外事，当好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可是，既然老师这样相信我。我表一个态，士为知己者用，士为知己者死，三年后，不仅我自己做到，还要带领全班同学们，一起昂首挺胸走出校园奔向社会，以实际行动证明：我因母校而精彩，母校因我而自豪。”天宇无比激动，他知道，他这个闯进象牙塔的自费生，今后三年的学习和生活将与全班同学、这个班集体以及这个学校紧紧地联系在一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