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戌年正月初三，去银行取款，等候者较多，站在我前面的一个穿黄色法衣的和尚递进去的钱中有四张一百的和五张十元的钱是假钞。等候者道：“连菩萨都要骗了！这人心啊！”余香客中，直接欺骗菩萨的恐怕为数不多吧？感此，遂成此文。

——题记

“娃儿他爸，慧灵寺的庙会后天该撒过（结束）了，送子娘娘给了我们一个带把儿的，你许的愿该还了哟！”正在做月子的女人想起一年前许下的心愿提醒男人木斗道。

“明天把这韭黄卖了就去。”木斗这些天乐得嘴都合不拢，不要说有了个带把儿的，就我这女人口中娃儿他爸娃儿他爹的调调儿，都叫他直心酥；哪里像从前女人总叫自己木斗来木斗去的哟？知道的倒不说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真他妈的木头哩！

“这挑韭黄卖的钱够不够还原啰？”女人有些担心，怕少了对不起送子娘娘。

“四五十斤，能卖一百把块，够啰，够啰！”正在往菜篼里装白白生生、整整齐齐韭黄的木斗说。

“娃儿他爸，这回只有你去赶场啰，可要多个心眼儿哟！”

“娃儿他妈，你不要以为我卖不来，以往我不赶场，是怕这韭黄地你弄不归一。”

这时，婴儿哇哇地哭起来，小嘴儿直往女人白生生的奶子边戳，打断了小俩口的谈话。

是夜无话。

第二天，一打早，木斗三刨两盏地吃了点饭就挑着沉甸甸的一大挑菜朝东赶路了。他深怕走慢了到场上卖个下市口，更要紧的是还要到庙里去还愿。他走上机耕道后，脚扳子上似乎抹了油，两腿飞快摆动，扁担晃悠晃悠……木斗心想，结亲五年多，终归得了娃，还是带把儿的，这下韭黄地有人接啰！心里舒坦，嘴里也就哼起小曲儿来：

婆娘生个带把儿的，

木斗我今生不枉自……

忽然，一个彪形汉子喊住木斗：“喂！大哥！你这韭黄咋个卖？”

木斗趁势停下来歇口气，说：“两块钱斤。”

“全打给我呢？”

“全打？”

“全打！”

“一块八，少一分都不干。”木斗记住了女人说的话，说着拿个架势挑起担子就走。

“大哥！慌啥子吗？一块八就一块八嘛！”彪形汉子拖住了木斗的菜篼儿干干脆脆地说。

木斗用随身携带的称把菜吊了，一共五十二斤。彪形汉子问木斗好多钱。木斗默了半天没默出来。彪形汉子说：“老哥，不整你，总共是九十三块六，对不？”

木斗又眼翻翻地默了好久才点头说：“对！”

彪形汉子拿出一张100元的票子来，要木斗找补。木斗摸了半天才摸出两块多钱角票儿来，彪形汉子的鹞子眼珠儿滴溜地转了一下，说：“扁担、菜篼儿都归我，这一张该够了？”

木斗心想，竹篼儿自己编的，扁担儿山上砍的，也就答应了。

讲定后，彪形汉子递过那张印刷精美的100元钞票。不识字的木斗，接过票子反复看也只看图案，就觉得跟自己见过的票子不大一样。彪形汉子说：“这是才发行的新票子，你看上头还印着今年的日子得嘛！”

木斗讪讪笑道：“娃儿他妈经常赶场，说是有新票子，不过她也说眼下市面上有假票子，我怕——”

彪形汉子说：“也倒是，小心点好，别让黑心子给整了！不过，老哥，你放心，我这票子保你用得脱！你甩甩嘛！”

木斗当真甩了甩票子，响声还挺脆的。女人说过，响声脆就是真格儿的……

这时一辆蚱蜢车（手扶式拖拉机）开来，彪形汉子一招手，停了。他把那一挑白生生的韭黄放进了车斗里，坐了上去，车嘟嘟嘟地开走了。

站在路旁的木斗心里很安逸：没想到一大挑菜这么快就脱手了。也没低过女人说的价钱。于是，把钱揣了，哼着小曲儿往南朝慧灵寺走去。

庙里进香的人很多。木斗虔诚地跪倒在送子娘娘神龛下，连连几个响头后，从荷包里摸出那张钞票，看了看，闻了闻，塞进了业已胀鼓鼓的“随喜功德”箱里。

木斗走出庙门，心情忒舒畅，就又情不自禁地哼起先前的那支小曲儿来，轻轻松松地往回家的路上赶。

黄昏时分，热闹了一整天的慧灵寺已经冷清下来了。方丈和和尚打开了随喜功德的锁，倒出一大堆钱来。

“点点看，今天的效益一定更好。”方丈说。

“嗯！看得出来！”和尚边颔首边数点着票子。

末了，方丈问和尚道：“多少？”

和尚回答道：“一千零佰八十元。”

方丈乐道：“好，明天你拿去银行存了，下个月可以请匠人给送子娘娘穿金了。”

和尚也乐了“是呀！”

第二天。中国银行营业大厅里。

窗口里的声音“唉，法师，你的钱里有四百五十元是假钞。”

和尚吃了一惊。

“法师，你看，这张10元的还是2005年版的哩！“你好好看了，在这上面签个字……”

“哦！”

“这人心啊！连菩萨都要欺骗！”等候的人嘈杂起来。

2006·02·01（丙戌年正月初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