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外甥结婚，姑姐对嫁得好、享着福的外甥女说：明天你去帮桃子铺新床啊，他会借你的手享福。外甥女问：我结婚时，谁帮我铺的床？我笑说：是我啊。

新床不是谁都能铺的，这事我记事时才知晓。那时我十多岁，表叔结婚，母亲带我去吃酒。新娘比我大不了多少，表叔家穷，在女方家当上门女婿。来到女方家，人并不认识几个，当时有个长得富态的女人正在铺新床，女人很胖，听说是镇上一医生的老婆，生了两个儿子。女人一个人铺得很吃力，拉了这边，迈过步又去拉另一边。我实在看不过眼，主动上去帮忙，没想到女人大吼一声：谁叫你动手了？放手！我吓得缩回了手，母亲也瞪了我几眼，骂我多事。

回来的路上母亲才对我说，那铺新床的应是有福之人，一般小孩、离婚的、寡妇、只生女儿的都没资格去铺床，这铺床也是种荣耀。

此后再注意新婚铺床的，才发现离婚的不能进新房，寡居的女人更是躲得远远的。我的新床是谁铺的？结婚的前一天我带上早准备好的行李铺盖到了新房，因为他的父母早已去世，两个姐姐已嫁人，婚事只能自己操办。他用工资和照相攒得的几千元钱办婚事，我们商量好把两方的钱放一处花，那样即节俭又能用到实处。所以免了接送仪式，免了新衣新鞋，免了八铺八盖，新房的摆设也只能我们自己动手。

我铺上了那白中带蓝花的床单，拉得四平八稳，被子也在他的帮助下缝得方方正正。我们在新房里欣赏着那借来的花草盆景，新房里有他送给我的小瓷人，有一同买的心形草编花篮，有凑钱买回的冰箱彩电，他拥着我，对着镜中的我说：相信我，我会给你幸福。

没请有福之人给我铺床，我也是幸福的，生了个可爱的儿子。尽管我不相信这些，但我还是给外甥女铺了床，给弟弟铺了新床，他们也是幸福的。我真是个有福之人？

和他一起夜走小巷，路崎岖不平，高跟鞋走得深一脚浅一脚，不小心扭伤了脚。他弯下腰，说：上来，我背你。我趴在他背上，他两手握住我的双腿，用劲上抖，稳稳地把我背上前行。我搂住他的脖子问：重吗？累吗？放下吧。他故作平稳的声息回：不累，我能一辈子这样背着你。小巷的路很长，长得走不到尽头，而他就那样执着地背着。

在回娘家的车上，好不容易儿子等到一个座位，儿子拉我坐在他腿上说：妈妈，我抱你。儿子的腿不是太粗壮，我并不忍心把全部的力量放上去，一只手攀着窗子，另一只手扶着椅背，儿子说：妈妈，你一点也不重，我能坚持这样抱你到外婆家。下车后，儿子揉了揉酸痛的腿，故作轻松地大步开跑，说：你看我抱了你这么远，腿脚还那么灵活吧。

晚上一家三口睡在弟弟准备好的床铺上，儿子和我一头，老公来做工作，对儿子说：你去睡沙发吧？要不你一人睡一头？儿子说：不行，我就要和妈妈睡一头，你天天和她睡一头，我睡一晚都不行？老公实在没法，说：那我们三人睡一头好了。

床不是很宽，三人睡一头很挤，左边是老公，右边是儿子，我听着身边两个男人的呼吸声，沉沉地入睡。

幸福不会源于那铺床之人，幸福是自己创造的。外甥女终究没铺成那张新床，来参加婚礼的人太多，没地方睡，一农妇急不可耐地铺上新床，带上自己的儿女睡在了新床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