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小朋到财政局上班已经半个月了，每天他都是第一个到。有一天，局长早早地来上班。局长走进办公室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宗小朋在办公室的门口站着。便问：“怎么不进去？”

“没有钥匙。”宗小朋回答。

“让李主任给你配一把。”局长说。

“嗯。”宗小朋轻轻地说。

局长进屋把外衣脱掉挂在衣架上，走出来把宗小朋叫过去说：“给我打壶水去，一会儿把地拖一下。”　

宗小朋应声拎着水壶去了水房。

宗小朋在去水房的路上想起朋友对他说的话－－在单位要想方设法和领导搞好关系，否则没机会发展。特别是刚参加工作，一定要给领导一个好印象，找机会多与领导接触。

这不是与领导接触的机会吗？以后要经常给局长打水拖地。可是，局长的水每天都是李主任给打。李主任来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从自己椅子后面的墙壁上取下一串钥匙，打开局长室，为局长打水拖地抹桌子。然后回来把那串钥匙挂回到墙上。宗小朋想自己第一天来上班李主任就是这样。有一天，宗小朋看李主任满头大汗地拎着水壶从楼下上来，进屋用毛巾擦汗。宗小朋便过去接李主任手里的水壶，说：“主任，你歇会儿吧，我给局长拎过去。”李主任紧紧地抓着水壶，说：“不用，你忙你的！”说完，拎着水壶走了出去。但宗小朋从李主任的脸上看出了李主任的不高兴。

此时，宗小朋从楼下拎着水壶上来了，走进局长室，但他并没有觉得有多累，没有像李主任那样喘着粗气。他把水壶放好，开始拖地，收拾局长的办公桌、茶几。他把桌子和茶几擦了两遍，擦得很细。此刻，他感觉身体开始发热，有汗正往外冒。

从宗小朋进来到现在，局长一直在打电话。宗小朋把屋内收拾妥当正要离开，局长放下电话问宗小朋：“工作怎么样？”

“还好。”宗小朋回答。

“好好干。”局长看了宗小朋一眼。

“是，局长。”宗小朋站在那里没动。

“你有事儿吗？”

“没事儿，局长，明天我还为你打水。”

“行，记着让李主任给你配把钥匙。”

宗小朋刚从局长室出来，李主任从楼下上来了。李主任一边走一边掏钥匙。宗小朋跟着李主任后面进了屋。他跟李主任说：“主任，咱屋有多余的钥匙吗？给我一把。”

“有、有，早该给你一把了，看我这脑子，一忙起来就给忘了。”说着，打开抽屉拿出一把给了宗小朋。宗小朋接过钥匙，拎起水壶下楼去了。

李主任从墙上取下那串钥匙，像拎着一串葡萄十分小心地走到局长室门口，正要开锁，发现门已开了。他先是一惊，然后试着把门推开一条缝儿。从这条缝儿他看见局长正在翻阅文件，他敲了敲门。听到局长的声音后，他进去了。

“局长早来了？”他问。

“刚进来一会儿。”

和局长打完招呼，他就去拎暖壶，暧壶是满着的。他说：“局长昨天没喝水？这壶里还满着呢，我去打点新水来。”说着，他拎起暧壶就走。局长想阻止他，但话到嘴边止住了。看着李主任肥胖的身体像企鹅一样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一会儿，李主任回来了，他放下暧壶拿起墩布准备拖地。但他发现墩布湿湿的，刚用过的样子。他拿着墩布呆住了。此时，局长说：“刚才小宗拖过了。”他没听清局长的话。他目光木木地开始拖地，很机械地拖着。

在他转身的时候，局长走到他身边，说：“老李，该早起锻炼身体了，看这一身的肉。”说着，拍了拍李主任的腰部。

局长的话这次他听清楚了，他说：“我感觉总是睡不醒，懒得早起。”

“工作是不是很累啊？要是感觉吃力，就让小宗多干点，他年青。”

“不累、不累。从明天开始，我四点就起床，把这一身赘肉炼下去。”李主任非常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

他心不在焉地擦拭完局长的桌子和茶几。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局长室的。而局长的话像一块石头落进他的心里，他的心七上八下地翻腾着，怎么也挥不掉弥漫在他心头的那团迷雾。

第二天，宗小朋比往常来得还早。单位里静悄悄地，他敲了敲局长室，没有回音，局长还没有到。他返回自己的办公室，取下挂在李主任坐椅后面墙壁上的那串钥匙，打开局长室，把地面、桌面和茶几都擦拭干净后，拎起暧壶下楼打水去了。

宗小朋听同事说过李主任。同事说，李主任已经给两任局长当办公室主任了。这任局长上任时，李主任的儿子考上了大学。转眼四年过去了，李主任想通过局长把他儿子安排在本局的二级单位工作。李主任常跟人说，自己这辈子就这样了，现在能给儿子张罗个工作单位是他最大的心愿。

空闲时，李主任就和宗小朋闲聊。有一次，李主任语重心长地和宗小朋说：“小宗啊，我老了，用不了多久，这主任的位置就是你的了。但是，小宗啊，年青人有的是机会，可以从多方面求上进。”

宗小朋听了赶紧说：“主任可别这么说，您还正风华正茂着呢，我这个毛头小子应该多向您学习才是。”　

“学习谈不上，但是有些事需要注意。咱们单位里人多嘴杂，以后可不要再玩你的个性了。”

“我什么‘个性’？请主任明示。”

李主任看了宗小朋一眼说：“以后别那么早来上班。”

“为什么？”

“这你还不明白？你都比局长来得早了。所以说，你要学会随大流，懂得人情事故。我是念你刚参加工作没经验才跟你说的，否则……”

宗小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谢谢主任的提醒。”

李主任说完，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宗小朋跟前拍了拍宗小朋的肩膀说了句“好好想想吧”，然后走了出去。

宗小朋坐在那里还真想了一会儿，但他没想通。没想通的原因是局长前几天曾经跟他说过“好好干”的那句话中止了他。局长的话像可以让他流泪的歌声，一直在他耳边萦绕。宗小朋停止想的那一时刻，把一口唾液吐在了地上，然后用脚搓开。

后来，宗小朋依然早早地上班，为局长打水拖地抹桌子。

再后来的那么一天，宗小朋从楼下上来看见李主任正吃力地拎着暧壶走进局长室。宗小朋打开门，朝李主任的座位看过去，发现挂在墙上的那串钥匙不在了。

此时，李主任进来了。宗小朋正要问“李主任今天来的真早啊”，没等宗小朋说话，李主任十分严肃地跟宗小朋说：“把办公室的钥匙给我。”

“主任，您的呢？”

“丢了。”

“那我给您配一把吧。”

“不用，把你的那把给我就行了。”

宗小朋很不情愿地从钥匙链儿上摘下那把可以打开自己所在办公室的钥匙，放在伸在自己面前的那双宽大而又厚实的手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