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已没了以往的宁静。因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今天开始吃团圆饭的人们就多了起来。城里人也开始放起了鞭炮和烟花。
最喜儿子的天真,吻过他那光滑的胖脸蛋,想说一句:“嘿!我的小乖,你又长高了。妈妈却又老了一岁。”
儿子腼腆擦了擦自己的脸,欲擦去我留在他脸上的口红。儿子逐渐长大,已经懂得含羞了。但儿子也欢喜妈妈给予他的那份自然的爱抚和亲切。
那个在我儿时就开始玩弄的“神鞭”,我与儿子用细绳连接起来,那样爆炸的时间可以稍微长一些。最少是三根连在一起。记得我小的时候是害怕放烟花炮竹的,如今那些玩艺的安全措施得到了保险,因此,与儿子分享着节日的喜悦和快乐。
儿子笑话我的天真,说我是大人了,还玩那些小孩子的东西。我并不急于回答儿子的嘻笑,只是觉得幸福和温馨。
我也有过童年。只是,我的童年是在乡下过的。
烟花晚上放才好看,儿子却等不到天黑,独自放了许多。家人也不恼她的淘气,纵容他的劣顽。是的,春节本来就是孩子们的天下。
若是在农村,放炮竹的空间会更大些。声音此起彼伏,划过长空。远远就会听见“骑竹马”的锣鼓叮当,一声“堂客,一路回去!”逗得那些尾随的小女生们羞涩地跑开。
那是我记忆里最温暖的回忆。
在小小的心灵里,已经有了朦胧的意识——“堂客”,就是谁家男人媳妇的意思。那个时候不懂得什么是爱情,一些懵懂的美好在潜在内心。看见自己喜欢的男孩子会红了脸,低头跑开。
如今真做了君的堂客,乡下过年的气息却不由想念起来。
早在几年前,就与妈妈唠叨:“妈妈,真想回乡下过年。”妈妈只是笑。我的老家,那所三间的红砖瓦屋还在,姨妈住在那里。若是我们回去,一家大小,至少十几人,没地方睡觉是小事,姨妈可能要被吵得不知所措。
我知道妈妈是怕打搅姨妈。但我真的很怀念在家乡过春节的气氛。
还只到腊八,煮黄豆、磨豆腐,擀千张的乡亲就开始了运作。那诱人的豆香,在成年以后的光阴在城里住的岁月里,再也没有遇见过。偶尔遇见白嫩的豆腐,心里却怎么也踏实不起来。因为,这年头,造假制假的太多了。我们已经不能放心吃城里的任何食品了。
想念奶奶煮的腊八豆。颗颗饱满,煮熟的黄豆待冷却后放在通风的地方酶上几天,放盐、生姜、蒜、辣椒、五香、八角、桂皮等作料,装进泥坛,一周以后就可以吃了。
常的入静的夜晚,口味清淡时开始想念奶奶的腊八豆。奶奶偶尔也会踮着小脚进城,送来一坛精装的腊八豆。
最喜欢的还是家乡的豆茧皮、糍耙、阴米了。如今城里人也能吃上那些土特产,但我总觉得,少了棉梗柳枝燃烧的热量,吃起来没有原始的味道。我称它们为原始的味道。那暗红的乔麦,被褪了皮,白净白净的,掺进大米,磨成粉,调和,放铁锅锒成圆形,冷却后折叠,切成条状,变成了土制的豆茧皮。
怀念那时的糯米香,怀念那时的豆茧皮。然,那样的时光不会再有了。
如今的乡下,推起了电磨,烧上了电炉。石磨的时代几乎过去了,加工用的热能也改成了电。简单,省事。
但我总觉得石磨运转的豆子细腻一些,亲和一些。奶奶坐在石磨旁,一木盆水发好的黄豆放在她面前,奶奶用勺子舀上十来颗黄豆,有节奏、准确地放进石磨的石孔里。爷爷推着石磨长长的柄,推磨的节奏有力而赋予弹性。那把柄接头处“支呀”的节奏声,便成奶奶喂进石孔黄豆的信号。我数过,“支呀”声响三下,奶奶就挥动那勺子一下。
粗糙的豆浆从石槽里流出来,一个时辰,豆子就磨好了。磨好的豆浆放进准备好的铁锅里煮上一个时辰,在舀起来,放起洗净的纱布里过逾,流下的是新鲜的豆浆,留下的是可以酶成食品的豆渣。
豆浆放了石膏,会凝结成块,被纱布裹紧,再在纱布上放上锅盖,用石头压紧。半天,多余的水份就会涔出,新鲜的豆腐就做成了。
奶奶,会象欣赏一件艺术品一样,不让我们几个毛孩乱动。只见她拿了磨好的刀,认真、细心横竖来回几刀,整块大的豆腐被切成四方的小块。奶奶会把切下来的边角余料给我们这些谗嘴的猫吃。我们会有过年得到压岁钱一样的奖赏的感觉。
“推磨磨,打磨磨,推个耙耙吃(qi)哈多,人来了,筐倒多,人走了,吃三个。”那少时的歌谣现在的孩子估计没人能再唱起了。因为,连奶奶家那个流传几辈的石磨都被毁了。因有了电磨,那人推的石磨再也没有用武之地了。
记得当时力气小,那石磨使出吃奶的劲也推不动。那个时候,生了男孩子的妇女们会露出得意的神情——还是男娃还,女囡片子,没力,做不了事,赚不了工分。
记得当时我是村里有名的“八哥嘴”。嘴厉害,常与大人顶嘴。记得那时候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我爸爸是城里人,妈妈是老师,我不用推磨打豆腐。”这个时候,我会赢得许多羡慕的眼神。
一晃那么多年过去了,我成了地地道道的城里人,却永远惦记那些在乡下的日子。那是我的根,总有一天,我要落叶归根。
会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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