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顾觉得自己越来越老了,做什么事都感到非常吃力。他算是真正地读懂了欧阳修,大文豪写作《醉翁亭记》时,只有三十九岁,却要在文中把自己描写成“苍颜白发,颓然乎其间者,太守醉也”以前教学这课,他体验得肤浅,现在他想,作家贬官寄情山水,郁闷无法排解,借酒浇愁愁上愁,酒不醉人人自醉;欧阳修酒量的确不敢恭维,饮少许的矿泉水(酿泉中溪水)竟人事不省;或是未老先衰,或是人不老心早就生锈了。不过老欧阳修还有醉酒的资本。他老顾什么也不是,除了有妻子和女儿,什么也没有!
岁月不饶人啊!上回期末考试排名证明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律:吃教育这碗饭还是年青人的天下。要不是t小伙子没把精力放在在教学上,初一最末一名就该是他的专利;而初二他比对手小几岁,他也就坐稳了第一把交椅。好汉不言当年勇。他才从师校分到村上教书时,既教语文,又教数学,还当班主任,学生作业当堂批改,很少有落到第二天的。他没有想到过偷懒,也不会偷懒。开始教初中,他的热情空前高涨,进取欲望更是无以复加。学生作文本收上来,恨不得一下子评阅完,及时反馈给学生。考试检测,试卷立即就改,力争以最快速度让学生知道分数。
所谓经验,就是明白偷懒和偷懒的方法。我们的老顾已记不清楚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偷懒的,但可以肯定地说,还没有五年的历史。他十分羡慕现在的年轻人,不仅有亮丽的青春,健康的身体,教书的历史只两三年,他们中大部分就懈怠了,也就是说他们醒悟得早。他恨自己执迷不悟,直到付出高昂的学费,惨重的代价才明白,教书并不是太阳底下最高尚的职业,是千百种职业中最普通的一个,是一般人养家糊口无奈的选择。教书先生的祖师爷孔丘仲尼说:三十而立,四十不惑。所谓“不惑之年”就是人生最明白的时候。同事聊天,谈到一名教师的教育教学寿命:以三十年为限,前十年不知不觉,中间十年如日中天,后十年日暮途穷。只要身体不出毛病,日子还可以勉强混下去。倘若健康亮了红灯,比妓女老了命运还悲惨。
p老先生今年第三次退休体检,再次宣告失利。俗话说,好事不过三。可是对于一个只知道忠心耿耿埋头苦干而不去研究“厚黑学”的普通人来说,哪怕是去体检十回,也无济于事。听说,往年有病的走不了人,没病跑得比风还快。有人不服气,告状到省上,今年严肃纪律,一切按规矩操作。这回没病的走人没有,p老先生至少不知道。所以他今年心情要坦然得多。
有几回,p老先生当着顾延久的面,说:不怕你生气,你今后退休的遭遇跟我这个大笨蛋差不多,除非你女儿文佳有更大的出息。老顾对这一切似乎早就想过,也许是麻木不仁,也许是无可奈何,只淡淡地说,谁叫我是你的学生?老巴尔扎克说绝了,清白老实一无是处。在心里,在灵魂深处,老顾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命运注定了我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读过几本书,只是大海中的一滴水,却整天想入非非;关于人生的书,特别是他自己的书,他没有读过,更没有关心过,四十岁了,还一窍不通。
现在,我国教育尽出怪事。例如,一些教师还没到法定退休年龄,总是千方百计,花钱买病托人拉关系力争提前走人为快;而另外有些人则呼吁延长老退年龄,到了站还想赖着不想下车,就跟唐明皇下课后想的一样,我身子硬朗得很,起码还可以再搞十年。有些人退休不退休都是一回事,一周象征性上一两节课,还可以吃香的喝辣的,分油水的时候,筷子比谁的都长都多。
-全文完-
▷ 进入longwen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