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莫师傅！

——啊？是你呀，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快，快进来坐吧！

——嗯，好。莫师傅身体还好吧！

——哦，我还好，还好。来，喝水。你先坐着，老和尚在后院摆弄菜园呢，我去叫他。他要知道你来了肯定高兴。

——哦，不了，还是我过去吧。您有事先忙吧！

——那，那也好，你把行李放下吧，一会儿我帮你拿到房间去，不知道你来这么早，房间我还没收拾呢。

——不要紧的，一会儿我自己收拾就可以了。那，我先去后院了。

——哦，好，去吧！刚下了几天雨，地滑，小心点。

——师父，我来了！

——哦，你来了，怎么这么早。早上山里雾大，很冷吧！你先去中堂坐着，让老莫给你烫杯热茶。还有两行，我弄完了就去。去吧，这里冷！

——不冷。师父，我来帮你弄吧。

——哎，不了，就两行，别弄脏了手。

——不要紧，我来吧。

——你，你这次想待多久呢？

——我，师父，我想多住几天。

——哦，好，好，一会儿我让老莫下山去多买些菜回来。

——哎！我和莫师傅一起下山去买吧，顺便我还想打电话回去，这次出来的时候，我没和家里人说。

——这怎么行呢，不打招呼就出来了！你呀，哎，一会儿喝了茶再下山吧。山里凉！暖暖身子，也歇歇脚。

——嗯！

２

——哦，是你！我一喝完茶就睡着了，你，你没和老莫下山去啊？你父母会担心你的。

——我跟莫师傅说了，他会帮我打电话的。

——也好。山路不好走，你刚来，休息一下，来，我们到院子里坐坐吧。

——哎。师父您先出去吧，我来搬凳子。

——好。把小茶几也搬出去，柜子里有今年的新茶，烫两壶，我们好好聊聊啊！

——是，师父！

3

——你这次上山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的，就是想上来看看您老人家。

——你呀。我有什么好看的呢？你的房间收拾好了吗？很久没人住了，又下了好长时间的雨。屋里是有些潮的。

——我收拾过了，不要紧的。莫师傅经常打开窗子，屋子也不怎么潮。刚才莫师傅把炉子搬过去了，烘一下晚上不会太冷的。

——哦，老莫是比我想的周到。

——师父近来身体还好吧！听莫师傅说您最近老是腰痛。身体不好就不要再管院子里的事了，让老莫做吧，或者可以让山下的人帮忙做啊。

——哎，不碍事的。我还能干呢。老莫本来腿脚就不方便，我不想让他做太多的事。山下的人，家家都有自己的事，哪能随便就叫上来帮忙呢！你不用担心，我还能行！倒是你呀，你工作的还顺心吗？

——我，还好，顺不顺心的，还不是一样吗？我每天都在认真的做着，但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里很难过！

——是吗？是为什么呢？你舅舅说你的工作不错啊，每月都能领很多工资的呀！很多人都很羡慕你，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不，师傅，不是钱的问题。我，只是觉得心里很苦，很难过，看不到希望。有种过了今天就不知道明天在哪里的感觉。

——哦？那是为什么？难道还是因为自卑吗？你还没有从自己的牢笼里解脱吗？

——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因为自卑。我总是对自己充满了失望，充满了怀疑。我厌倦了生命，却又恐惧死亡。

——这么严重吗？是遇到很不开心的事了吗？

——我，不知道，说不清楚，总觉得很多事都和原来自己想的不一样了。有些事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做，感到很别扭。所以对很多事都不愿接受，有种放弃的想法。

——你，还记得当年给菩萨像涮油彩吗？涮油彩是很费力的事，要反复涮十多次才行，你们三个人，只有你做得最用心，认认真真的涮完了十三遍。你从小做事极用心。今天，你用心的去接受你周围的世界了吗？既使它令你失望，你也一样坚持，不懈的努力了吗？

——我，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让我感到很困惑，很累。我努力的想抓住些什么，可是，到最后，我的手里总是什么也没有。

——那么，你想抓住什么呢？是名？是利？或者是些虚荣？你以为只要抓住了，就快乐了吗？不是啊！你伸开手，将这盘里的爪子抓一把在手里……握紧些……再握紧些……再握紧些。好吧，伸开手，你看，留在你手中的瓜子比你刚抓起时是不是少了很多？被你抓在手心的瓜子都被捏碎了。而你的手心，也快被炸起的瓜子皮扎破了吧！是不是有点痛呢？

——是的，师父。我用的力越大时，握在手心里的反而越少，而且，手心里感到很痛。

——这就对了。你明白了吗？要学会松开手。有时候放手并不是放弃，而是接纳。对无法留在手里的，心里要舍得！何苦计较太多呢，伸开手，让一切随缘，所有留在手里的都是最值得珍惜的！

——师父，这些道理我都是明白的，可是，却做不到。既使明白了这些道理，可我依然痛苦，难过。

——是吗？那么，是不是你对世界抱有一种本不属于你的希望呢？

——我不知道，对于无望的追求算不算是希望呢？

——这就是你难过，痛苦的根源吗？你在追求一种你不一定能得到的东西。

——可能是吧。

——你刚说“不知道”，现在又说“可能”。你的心乱了。不说了，喝茶吧。

4

——莫师傅，还没睡吗？

——哦，还没呢。今晚有月亮了，半个月都没见着月亮了，老和尚心里高兴，睡不着，在后院坐着呢。我给他泡了壶热茶，拿些小饼干。看你房里没灯，以为你睡着了。老和尚说你今天上山砍柴累了，不让我叫醒你。

——没有，我不累。你也忙一天了，去休息吧，我给师傅拿过去。

——哎，好。那你们可别说话说太晚了，山里夜凉，你们记得早点歇着。

——是，知道了，你先睡吧！

——师父！

——哦，是你啊，你怎么起来了？老莫呢？今天累了吧，去睡吧。我一个人坐坐。

——没事，我让莫师傅去睡了，我睡了一会儿好多了。我陪你说说话吧……师父，喝茶！

——哎，好，好！

——师傅当年是为什么上山的呢？

——哦，不记得了，很久以前的事了，开始只是为了避祸的，后来，后来是为什么呢？不记得了，反正就留下来了，你怎么想起问这呢？

——没什么的，只是突然想起来了。

——过两天你下山去吧，来这么多天，家里人该太担心了！这里，必竟不是能长待的地方啊！

——师父！我，我想再待两天，没事的。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上山来，昨天你舅舅让人捎话来了，我都明白了，你真的决定了吗？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孤苦无依更可悲、更凄冷的事了。你的路还长着呢！

——可是，我还是决定要一个人走下去。不管多冷。

——为什么呢？

——我放弃了，我愿意守着自己。我找不到我爱的人，也找不到爱我的人，我感到很累。我想也许我可以一个人过一辈。开始也许会难过，适应了就好了。就像师父您也不是一个人过得很好吗？

——哦，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我让你产生了误会吗？一个人生活是很苦的。你不能有这样的想法，你还很年轻。你着急了吗？找不到心爱的人你着急了吧！或者你找到了，却无法说出来。到底是什么呢？让你有了那样的想法？

——师父，在我很小的时候，外公就去世了，尸体放在堂屋里，晚上守夜累了，我就睡在旁边，等我醒来时，头就枕在外公胳膊上。后来，来我同岁的表姐病逝了，我亲眼看着她慢慢病倒，最后死去。再后来，外婆也在我眼前慢慢老去，伤心的死了。前年时，我的小叔也因肝病，在我眼前痛苦的死去。我见了太多的亲人死去，生命在我面前尽显了所有的无奈和脆弱。我害怕了，我不知道明天醒来时我又会失去谁。

——死是人生必经的规律，有什么可怕呢？你是怕失去亲人，还是怕自己死去呢？把生死看的淡一些。让一切随缘，不要执着于自己悲伤。

——师父啊，我己经看淡了一切，所以才做了这样的决定。我以为你可以明白……

——我明白，可你并不正确啊！你错了。上天让你看到那么多的死亡，不是让你害怕，是想要你变得坚强。是要让你明白生命的可贵和无常。是让你要懂得珍惜，而不是要你放弃，你错了，你误会了上天的本意。上天是仁慈的，它不会放弃任何生命。你又何苦放弃自己呢？

——师父，我……

——你的内心并不平静，你并没有看淡什么，只是看错了些现实中的生活而已。明天你就走吧，不要再躲在这里了，下山去，真诚的面对现实，虚心的接受一切，平静的看待世界。你会发现不同的！

——师父要赶我走吗？

——不，不是赶你走，是要你回去看清楚自己，看清楚生活。等你真的看清楚了，想明白了，再来吧！

5·

——师父，我，要走了，您多保重，我会回来看你的。

——放心去吧，记住我的话，松开手，用心去接纳周围的一切。对了，前厅老莫把东西准备好了，一起过去吧。

——是！

——还是你先写吧，看看你的字有没有长进！

——是，师父。

春过三月景不长，月到中秋雾茫茫。

何苦随波逐流去，坐看闲云弄残阳。

——字是不错，只是意境太低沉了，这又何必呢？你还是不明白该如何放开吗？为师给你改改吧。

春过三月花正忙，月到中秋聚凝光。

何不随波逐流去，天海尽处赏斜阳。

——去吧，下山去。

——师父保重，莫师傅保重，我走了！

2005年11月14日写于莫丘山下

本文已被编辑[帘外落花]于2006-1-24　22:29:44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