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看书的习惯,今天很早就去了图书馆。收获不小,做了不少笔记。
从图书馆出来,太阳已偏西。肚子响了一下,又响了一下,像电动自行车行走时的声音,咕噜咕噜地从我的体内,不,是从遥远的地方,重重地撞击了我。这声音是我最熟悉的,它又是在我生命里扎了根的。它让我想起童年和伴随童年一起长大的那些饥饿的岁月。
故乡是一个小山村。
村庄不大,但依山傍水。从我记事起,我就清楚地记得家里很穷。一年吃不到几顿细粮,粗粮也不多,而且是以土豆和棒子面为主。家家都吃了上顿,下顿不知吃啥。村里的人个个都蜡黄肌瘦的,没有一个吃出“腐败身躯”的。没的吃不说,柴火也不多。夏天还好,光做饭用不了多少柴火,但到了冬天就犯难了,烧柴是一个很大的问题。麦秆一类的都留着喂牲畜,牲畜的粪便根本供不上烧的。天不亮,人们就起来了,满山遍野全是捡粪的。为了让家暖和些,小孩子也都出去弄。只要积雪融化了,就提着竹筐,拿着麻袋,在光秃秃的山坡上,用比手掌还小的扫帚扫着比羊还少的羊粪和草末。但扫在一起的更多的是石子,一小堆一小堆地堆积起来,像小山似的,在太阳落山的时候背回家。我是这些孩子们其中的一个。那时,大家也就八九岁。
为了让我们念书,能够走出那块贫瘠的土地,父亲赶着马车,从口里拉着水果和蔬菜到附近的村庄兑换粮食,然后再把粮食粜了,从中赚点蝇头小利。这样做,父亲是第一个。一连几年,父亲就这样赶着马车走街串巷,日子因父亲的辛劳渐渐地富裕起来。父亲每次回来,都要从兜里掏出几块皱了皮的水果糖,分给我、妹妹和弟弟。那几块糖,好几天吃不完。村里的小伙伴说我,呼出的气是甜的。
后来,村里人见我家富了,就效仿父亲做起了“小买卖”,跟着父亲干起了这种营生。
最让我不敢忘记的是,那年我与父亲他们一起赶着马车到口里拉货的那次。当我们的车队下坝的时候,我赶的马车不知是夜太黑了,还是马儿累了,车子在拐弯儿的时候,马竟然失了前蹄,像人打了个趔趄一般,车子和我一起向山崖下滑去……不知什么时候,父亲从身后箭一般冲过来,大声喊着我的乳名,同时用身体顶住了下滑的车,并把马儿向路中央拉去。父亲的力气真大,把马车拉了上来。我半天没有下了车。真险,要不是父亲力气大,我就……
那些年,冬天冷得出奇。在临近过年的那几天,父亲贩回的年货有红枣、花生、核桃、瓜子。为了尽快在年前把这些年货兑换成粮食,父亲用马车拉一部分到东边的村庄去。我和母亲借用了一辆马车拉着剩下的那一部分到西边的村庄去。我和母亲赶着马车沿着崎岖巅波的山路,从这村到那村不停地转。从早晨到晚上整整一天没吃上一口饭,没喝到一口水,天黑透了的时候才往回走。一路上又饿又冷,而且还越冷越饿。这时,我真想哭。但母亲坚强的身影,让我把泪流在了心里。就在那一刻,我发誓:一定要考上,一定要走出农村,到城市去,让父母过上好日子。如今日子好过了,可是许多年过去了,有些事情渐渐地从记忆中淡化了,但留在童年里的一些东西积淤在心头,像沙砾,化不开;像雾,挥不去;像刺儿,深深地扎在心上。
回到家,妻子没有回来,还在工作。八岁的女儿去了奶奶家。她们母女不在家的时候,我多半是在写作,写作是我倾诉的最好方式。此刻,我接着写一篇没有写完的小说。
正写着,女儿回来了。她过来跟我逗乐,将她的嘴靠近我,让我闻她嘴里的味道。我装作闻不出,她便启示我说,她吃了好吃的了,让我猜。我闻出了是她各种的糖果中最喜欢吃的阿尔卑斯糖的味道,我故意说是土豆味。她说,错!我又说是玉米味?她摇了摇头说,爸爸真笨,是阿尔卑斯糖味,爷爷给买的。她拿出一个来给我,我没吃。我把它剥开放进女儿嘴里。女儿美美地靠着我,缠着我让我给她讲故事。
在给女儿讲故事的时候,我仿佛也吃着一块糖,但不是从女儿嘴里散发出来的那种阿尔卑斯糖的味道。
本文已被编辑[梦天使]于2006-1-19 9:58:43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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