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耿躺在被窝里像是烙饼，反过来复过去怎么也睡不着，折腾了一会儿，他又打开了灯，披衣裳坐了起来。女人说，半夜三更你不睡觉又折腾啥？

我睡不着，你陪我说说话，今儿个这炕让你烧得烫人，败家玩意儿，添恁多煤干啥。

这我还冷哩。女人又往被窝里缩了一下。

以前睡不着的时候，春梅就坐着陪我说话，我啥时候困了，她也啥时候困，你没她会疼人哩。

春梅是老耿的原配，前年突发心脏病死亡以后，又有人给介绍了一个寡居的女人，就是现在的老婆。老耿那时候还没有当村长，但是都知道他是梨园村的首富，承揽着乡里的建筑队，这些年没少赚了钱。有钱的人甭说死一个老婆，死八个也能再续上。村里的人都这么说。

女人有点不高兴，嘟囔着说，就知道你还是想着她，反正这两年了你也没跟俺一条心过日子。这个女人比老耿要年轻几岁，四十刚出头，在被窝里说话口气里带了几分委屈的样子。

老耿这回没生气，伸腿在被窝里轻轻碰了碰她，说啥哩，我不跟你一条心还能跟谁？你把电视打开，咱放个唱戏的片子看看。他娘的，我也不想村里那些熊滥事儿了。

女人终于坐了起来，边披衣服边问，你不是说刘玉兴答应了给村里拨款吗，还愁啥？

老耿哼了一声，哪有恁容易的事儿，话说得比唱戏还好听哩，他说了跟有关部门协商一下，这扶贫款也不是他自己一个人说了算。娘个x的，我就怕那几条烟白打了水漂，你知不知道，220一条哩，一盒的钱都够我吸一年烟叶的了。

哎，吸好烟的不用买，这话没错哩。

你开会的时候说话注意点儿，刘二虎是他本家哩，你张嘴就骂人，当心传出去。提起刘二虎，女人忽然说，刘二虎那天忘咱家一张影碟哩，你得说说他，那片子像是黄的哩。说着，她打开了电视，从抽屉里翻出一摞光盘问，听啥戏？

老耿说，看看刘二虎拿来的是啥玩意儿，上次开会他还跟邢书香叨咕黄片哩，我也看看。

过了一会儿，屏幕上开始出现那些a片里的画面。女人说，我的娘哎，这都是啥呀，这些演员也不嫌羞臊的慌。

老耿眼睛瞪得溜圆，没说话。后来，女人也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老耿说，我得问问刘二虎从哪弄来的，在村里聚众看这个，派出所知道了要罚款哩，小青年看了这玩意儿，不去干坏事儿就邪门了。

女人说，刘二虎说是夜里巡逻打更的时候没收的。咦？你摸我干啥？

老耿说，炕忒热了。

女人说，炕热你摸我干啥哩？

老耿说，别假正经了。

女人说，我没春梅会疼人哩。

老耿说，你现在还不赖。

女人喘着说，老东西，电视还没关哩。

老耿喘着说，等会儿关。

2）

耿明成开着他那辆福田小卡车回到村里的时候，在车里不时对着路旁的人点头致意，那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卖农资的，反倒像是个下乡视察的领导。车子从梨园村的黄土路上开过去以后，一股黄色的烟尘弥漫了很久才慢慢消散开去。又惹得村民们一阵羡慕里夹杂着妒嫉的评说。

看人家老耿兄弟几个，一个比一个出息。

钱都让他家的人赚了去。

明成的大舅子是公路局的头头，听说这次老耿找自己兄弟帮忙哩。

没准儿这修路的事儿能成。

我早就说过，老耿不是个简单人物，别看他大字不识一个。

……　……

明成把车刚停在胡同口，就看见老耿推着自行车出来，看样子是要出去。老耿看见他走过来，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明成有些摸不着头脑地问，哥，你笑啥？我找你有事儿哩，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正要去找你哩，你再晚来一会儿，咱就得跑岔道，这回省得我跑腿了，嘿嘿。老耿又笑了起来。两个人说着话就走回了家里。

明成早老耿的堂屋内环视了一圈，笑着说，都说俺嫂子是个利索人，一点儿都不假，看这家里收拾得干净劲儿。人呢？

刚才去大伟那边帮着看孩子了。老耿一边拉开抽屉拿出一盒烟一边给兄弟说着话。

都说后娘难当，我看俺嫂子是个好人，亲娘对待孩子也不过是这样，我看大伟两口子现在跟俺嫂子的感情好着哩。明成说。

这是真的，她现在很踏实，不像刚来那会儿，总是担心大伟两口子不认她这个后娘。心换心，看着她这样，我心里也舒坦。嘿嘿。老耿说着又笑了。

明成说，哥，我去县里了，跟孩子他舅提了咱村修路的情况。他也不具体负责这事儿，我提起来以后，他才告诉我，刘玉兴也找了他。他跟刘玉兴原来在一个乡镇教书，是多年的老交情了。刘玉兴这人还不错，是真想着给村里出把力。不过，我听孩子舅舅那意思，刘玉兴好像是担心村里的干部把拨下来的款子给挪用了，想把钱直接划到公路局的工程队那边。

老耿高兴地直搓手，有点语无伦次地说，不管拨到哪儿，只要给修路就成，这事儿他娘的都成了我的心病，路修不上，我这个村长就白干了，马上就要换届，我就是下台，也得在下台前弄成个正事儿。嘿嘿，看来给刘玉兴送那千八块钱的东西没白送。

稍微顿了一下，他又说，三儿，恁舅哥咱也不能白着人家，赶明儿叫上邢书香，你也跟着，咱得到家里好好谢谢人家，等路修好，我给你记一大功，这光荣碑也刻上你的名儿。

明成笑着说，哥，算了吧，我不要那个，谁让咱是亲兄弟了。我是不愿意看着你自己做难。别看我不在村里住，可村里的事儿我都知道，很多人想看你的笑话哩，说你是个大老粗，嘿嘿，其实我哥是张飞脱胎转世，粗中有细哩。

老耿哈哈大笑了起来。等停下来才说，修完路我就把这村长辞了，把建筑队也交给大伟，娘个x的，啥也不干了，跟老娘们儿在家抱孙子，听你的，该吃就吃，该喝就喝。

（待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