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医生的化验单,我经受不起打击,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我坚挺的ru*房出现了肿块,是可怕的肿瘤,它虽不足以威胁我的生命,但它足以毁灭我的美丽与骄傲,让我丧失生存的勇气。
“紫英,再不动手术的话,癌细胞会扩散,那时候想动手术恐怕都来不及了。”医生的话象钉子一样钉在我心里,我很痛,心在滴血。我还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为什么不能让我完美健康地走完一生?第一个念头我想到的是欣,他是我交了两年的男友,因为各自为工作奔忙,提在日程上的婚事一拖再拖,而现在摆在我面前的现实让我对婚姻想都不敢再想。
我是什么?是天上飘来飘去的云,风儿一来就散了;是天空中洒落的小雨,太阳出来就不见了;是旷野里的一株小草,自生自灭……
我无助,我绝望,我无法走出医生怜惜的目光。醒来的我拿着判我死刑的化验报告单狂奔而去。川流不息的车子在我身边擦过,几次都看见一双双愤怒的眼睛,当他们触动我哀怨无助的眸子时,却丢来一句和善的话“丫头,小心!”我好象故意和车过意不去,一次次听身边咔然而住的车声,我走过他们的诧异与疑惑的目光,却不知道应往何方行。
近几天身子异样的反应,让我避开欣,避开父母,到一个陌生的大城市医院就诊,我希望这一切都是个恶梦,醒来后又是一个开心快乐的我。这不是恶梦,比恶梦更可怕的是为保全生命,我必须动手术,做一个残缺不完美的女人。
保全一个完美女人形象唯有消失,完完全全地从地球上消失。我做不到,女人是用水做的,而我是在盈盈泪水里泡大的,一点点伤感,都会唤出我如飞的眼泪。我怕欣的眼泪,怕年迈父母亲失去女儿伤心的眼泪。他们的呵护一直滋长着我的快乐与幸福,然而现在却成了我心灵无法割舍的负重。
来海滨城市原来只想缘一个大海的梦,但与大海的约会却充满了苦涩与痛苦。我蹒跚的脚步穿过了熙熙攘攘的街道,不由地来到海边。海水轻轻地咬着裸露的脚趾,凉凉的感觉如同我冰冷的心。
夏季热情如火,而我却在严寒的冬季里挣扎。死亡一步步向我靠近,我似乎看见了阎王爷已经派人向我索命。我害怕,我恐惧,我躲不开。
我沿着海边走,海浪一浪一浪地舔着我的脚,这种温存引落了我的眼泪,我爱哭,这时候我更有理由哭。当年轻的生命与死亡挂勾时,再美的花季都意味着凋零。
我不再满足海水只轻吻脚,慢慢向深处走去,淡蓝色的海水一点点漫过我的小脚、膝盖、大腿、腰部,我感觉自己在沉沦,在淡蓝色的海水里沉沦。我喜欢这种凉凉的感觉,冰凉的吻,冷冻着我疼痛的心。快要到海底了,我呼唤着欣,想念着父母,淡蓝色的眼泪融进海里,包裹着我越来越轻的身体。我突然感觉自己飘了起来,象只小鸟挣脱了大海的束缚,回到了我另一个喜欢的蓝色氛围——蓝天。我一遍遍流着水蓝色的眼泪,却洗不尽心中的伤悲。我感觉自己不象是在人间,倒象进了天堂,我甚至听见了天使的声音。
“傻丫头,这点病不至于绝望的让你轻生吧。”是他,那个给我看化验结果的医生,那个动员我动手术的医生。
“你怎么来了?”
“傻丫头,我看你失魂落魄的样子,能不跟着后面走来吗?我以为你想在大海里浸泡一下身子,让自己冷静一下,哪想到你真会轻生呀。”
“轻生?”我满脸疑惑。我有那么多不舍,怎能轻生呢。如果不是轻生,为何要一步步地走向大海深处,在沉沦中埋葬自己的痛苦?我无法理顺杂乱的思绪。
“我叫徐华,肿瘤科的主刀医生。你的病情还没恶化,动手术仅仅影响你的一点点美丽,但生命比美丽更重要,是吗?”
“不,女人把美丽视同自己的生命,有时比生命更重要。”
泪水述说着我的脆弱和心灵无助的挣扎。选择美丽还是选择生命,我无从选择。
徐华把我拉在一块海石上坐下,他的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大而温柔,让人信赖。沿着手指传递的关心冲击着我冰冷的心。我的手开始慢慢往回缩,他固执地握紧了我的手,相握无语,静听大海的澎湃。
“喜欢大海吗?大海美吗?”他还是打破了沉寂。
我使劲地点点了头,泪水盈眶。千折百回梦见的大海如今就在我面前,而我却不能开心地投入大海的怀抱。
“大海很美,但它心里容纳很多苦难,你知道吗?”
“不知道。”
“你尝过海水吗?海水又苦又不涩的,说明它也有痛苦。海浪砸在岩石上破碎的浪花是它的痛,奔涌不息的海潮是它痛苦的发泄,无边的黑夜是它黎明前痛苦的等待。”
我又圆又大的眼睛第一次那么认真地看他,就象看我的欣。徐华很斯文,戴着一个金边眼镜,说话语速不紧不慢,说出的话却熨贴了我的心。
“我该怎么办?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我求助地望着他。
“丫头,听我的话,和你的父母联系好,早动手术,我会细心照顾你的。”
想着让欣赞叹的两个坚挺ru*房即将夷为平地,我的心就痛地缩成了一团。我不愿意,不愿意让欣看见我一幅残缺的身体。我爱完美,尽可能地塑造自己的完美,上苍却给我开了如此大的玩笑。
“丫头,完美要从不同的角度来看,维纳斯的美在于她的残缺,健康的人如果没有完美的心态,也是一种心灵残缺。敢正视自己缺点的人,才会不断完美自我。”
这些道理我懂,但真正落在自己头上,却是一纸空谈。
“让我想想,医生,我真的不想走那条残缺的路。”
我突然想起了苏东坡的诗: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我的心融入诗中更显得悲凉。
“完美虽可贵,生命价更高,如因病轻生,枉来世一遭。”
徐华的打油诗让我露出一丝惨淡的笑容。如果我这一生都要靠别人照顾,让人别人呵护,只接受,不付出,那我确实枉来世一遭了。父母的养育之恩未报,欣的爱恋无法兑现,我能安心走吗?
“回去吧,丫头。”
徐华牵着我的手走过长长的海滩,走进川流不息的人群,他一直走在我的左边,车子从他身边呼啸而去。他是个体贴、温厚、仁爱的男人,他是能够让女人幸福的男人,他有点象我爱的欣。欣牵我手时,掌心是潮湿的,因为紧张,怕失去我。徐华牵我手时,掌心很干燥,因为他只想赶走我心中的潮湿。
海滨城市是美丽的,海风时常给城市上空送来一阵阵凉意。许多情侣相携将浪漫洒向各个角落,只是这里没有我日夜想念的欣。
手机的铃声此时响起。“紫英,你跑到哪里去了,招呼都不打,害得我满街乱找。”
有意的躲开让我无言以对。
“快告诉我在哪里,我好接你。”欣急切的话又引落了我的眼泪。
“接什么呀,我与大海有个约会,现在应约到了海边,实现了我多年的梦。”
“倒死,怎么不带上我,我也喜欢大海,我想陪你一起看海。”
欣的话让我感到温暖,因为温暖更让我有压力。我不想失去他,失去做一个完美女人的权力,我只能失去他。
“你的工作那么忙,哪敢邀请你,下次吧。好好保重自己,我会想你的。”
手机传来三个甜甜的吻,吻得我手发颤,却吻不干我的泪水。
“男朋友?”徐华笑着问。
“嗯。”
“他很爱你,你还是幸福的小女人。”
幸福的小女人?可能吗?在医生宣告我离死亡很近,需要通过手术保全生命时,我就失去了幸福的感知,心中只有不甘与痛。
徐华把我送到宾馆,给我留下了联系电话,嘱咐我一周之内给他回话,做好术前的全部准备。
住在异乡的宾馆,躲在异乡的床上,想着故乡的欣与父母,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命运如此残酷,让我在完美与残缺中作选择。两种选择都是痛。
泪水流了一夜,第二天早晨七点多钟徐华打来电话,“丫头,起来,一起吃早餐。”
一会儿,徐华的车子就停在楼下等候,他一遍遍地催促我快点。我的眼睛被泪水泡了一夜,又疼又肿,要是平时我早就化淡妆掩饰了,但现在一点心情都没有。
在楼下看见徐华,他第一句话就是“丫头你不乖,又哭了,好象还没到世界末日,能不能乐观点。如果张海迪象你这样子,轮椅上的作品就不会诞生了。”
我低着头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因为我不是海迪,我有着一颗脆弱的心。
早餐,徐华为我要了杯牛奶,几片牛肉,几片面包,一个鸡蛋,一个鸡翅。我一点胃口都没有,筷子点了一下又搁下了。
“丫头,如果你还念着你男友和你父母的话,就多吃点,补充营养,让自己早日走出病魔纠缠的阴影。”
我开始嘴嚼面前的食物,却很难咽下肚。我想起了母亲做的可口的饭菜,想起和父母、欣一起吃饭的快乐。席间,他们总是争着把最好的给我,让我长胖点,长结实一点。我嬴弱的身体是不是早就敲响了警钟,只是我没在意。
徐华一直微笑地看着我吃,他的微笑是一种期盼,一种鼓励。我不知道我这个异乡人为什么会得到他那么多怜惜与呵护。
“别对我那么好。”我不自然地对徐华说。
“丫头,我把你当做妹妹,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妹妹,所以不想再失去眼前的妹妹。我想让她健康快乐地活着。”
“妹妹?他失去了一个妹妹?”我喃喃自语,抑不住眼泪。
“丫头,你的眼泪怎么这样多,能不能少哭点,我看你还真有点象林黛玉。”
“嗯,我不哭了。”我让他想起了他失去的妹妹,让他伤心了,我于心不忍。他的这话让我做出了选择,我选择活着,选择生命中的残缺。我曾经完美地在世上舞过,幸福过,有段美丽的回忆,我应该知足了。我不应该贪恋一生一世的完美,因为生命很短暂。
“这就对了。”他开心地笑了。
“丫头,悬在我心中的石头终于可以落下来了,因为你我也彻夜未眠。”
除了感动,我还能说什么。
三天后,我被推上手术台,徐华为我主刀,手术很成功。醒来时,我依法无法面对空荡荡的胸部,我不再是一个完美的女人,我的一生将被改变。
“丫头,醒了。这束百合花送给你,我想你一定会喜欢。”
百合,百年好合,而我与欣无形中隔了一道越不过去的坎,我再也无法靠近他,他成了我心中可望不可及的梦想。忘却吧,我对自己说。
手术一周后,病房里多了三个人,我父母亲与欣,他们满脸疼爱和幽怨。
“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们一声,要不是徐医生告诉我们,我们还蒙在鼓里呢。”
我侧过身去,不愿意让欣看见我现在的样子,泪水一串串地滴落。我为何总让他们为我操心?命中注定我与他们有丝丝相连的关系。
“紫英,你怎么那样傻,总是不会照顾自己,让大家担心。”
欣的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我再次感到他掌心的潮湿,他害怕失去我。失去我他会更痛苦。
“紫英,等你康复了我们结婚吧,这一天我盼的太久了。工作有松有弛,忘我的工作让我们错失了太多的美丽,现在我再也不想让美丽从我身边溜走了。”
“美丽?我还有美丽吗?我是个残缺的女人,是个不完美的女人。”
欣用手捂住了我的嘴,“傻瓜,你在我心中永远是完美的。”
病房里的人都哭了起来,而我也抑制不住一段时间来积累的痛苦与心伤,号啕大哭起来。
“别哭,动手术的女孩子是不能够哭的。”欣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
哭声渐渐变弱,我却无法用自信的眼光看着我心爱的欣。
“看着我。”欣用手抬起我的下颚。
我又看见了欣亮晶晶温情的眼睛,他眼睛里流露着鼓励的微笑和万般怜惜。
“嫁给我。”在我低头的时候,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强行吻了我。我听见关门的声音。房里只剩下我和欣。
“嫁给我,再不嫁给我,我就吻死你。”他满嘴坏话,却让我无法拒绝。
“我要让你成为我的骄傲,成为我漂亮的新娘。”
欣的话抛来对目前的我来说无疑是一个讽刺,我又倔强地扭过头,不再理他。
“哪里又招惹你了,总爱生气。我可是说的真话。徐医生说你康复的差不多了,给你塑造两个如同真的一般的人造ru*房,填补你爱美的心。”
完美,残缺,我在残缺中依然寻找完美。
象哥哥一样的徐医生给了我很多关心与帮助,他树立起我坚强地走今后人生路的决心。欣给了我无私的爱,我一生中最大的以为可望不可及的梦想实现了,我成了他骄傲的新娘。人造ru*房成了我俩的秘密,我还象从前一样活在朋友的赞赏中,活着生活的希望中。父母给我了生命,我要将生命继续延续下去。残缺的生命并不能阻止美丽的诞生,上苍让我经历了一番痛苦后,给我带来了另一个新生命,我与欣爱情的结晶——欢,一个可爱的象欣一样的男孩。徐华成了欢名符其实的舅舅。
残缺的我依然快乐,因为有那么多人爱我呵护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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