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样一脚又踏回这片土地，这片曾孕育我长大的土地。

走在那条穿过村子的土道上，感觉不到些许变化，只是路旁的山脚添了几处新坟，排斥了一片绿，格外刺眼。又增添了我的厌恶，难怪我一直努力，努力让自己逃离这个地方。

可我先前并不是这样。孩提时，喜欢夹在一群大孩子中间，到村头看戏；或是农忙时跟在母亲后面，到田头草地丛里抓蟋蟀；或是和表弟根生带领一群小孩童到山沟里玩耍。山沟里有一片空地，记忆中的她总是一片青绿，成了我们的天堂。

一次，我和根生玩得正疯，忽然听到山脚舅妈的呼唤声。根生向来怕他母亲，便和我飞快地跑到山脚。原来大人是让我们带慧子去玩，慧子是姨姨的女儿，长得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怯生生地躲在姨姨的后面。大人们有他们的话题，我们便一人抓一个苹果冲向山沟，把他们的叮嘱声抛在身后。那个明媚的春日里，山沟里传来我们爽然的笑声。

无忧的童年像闪电般闪过，只留下一个美好的瞬间。伴随我们成长的是无尽的烦恼。根生初中一毕业就随他父亲去外面闯世界，南而我和慧子依旧在为进入象牙塔而奋斗。

盛夏的艳阳总是令人心浮。年轻的心总是经不住考验，轻微的风都会让心飘飞。

“慧子和一男生在一起，还手牵手呢。”

“我也碰到好几回，都说养女不好留啊。”　

……

我找到慧子。

她的眼眶里噙满泪水．

“你说，我有什么错，我只不过在寻找我的爱情，难道这也错了……”

“就他们那些人死脑筋……”

“你说，我的我哥培养了十几年的兄妹感情，可以后要我嫁给他，叫我如何接受呢？……”她的一连串话语让我的语言产生了恐慌，之前的大道理全都跑光了。

但我还是无力地劝道：“别去惹他们，那些闲言闲语可以把人吞噬。你有一条已经安排好的路要走，放弃眼前的路子吧”。

“不”。她转过头，拭去了泪水。

闲言闲语渐渐传到慧子妈耳里。不久，慧子就退学了。

我找到慧子妈，“姨姨，慧子念得那么好，完全可以考上重点大学的，你为什么不让她念呢？”

“你也知道，慧子她哥在外头正念大学，家里已经没什么钱，供不起啊。况且慧子也不小了，得给她找个好归宿，也可缓解一下家里的经济压力……”

明明是句美丽谎言，我却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她的美丽。

慧子出嫁了，在那个萧瑟的秋天，伴她出嫁的是发黄的叶子在秋风中摇曳。她拼命地抓住枝干，似乎不相信自己的命运。之前，慧子和家里人大吵了几架，但还是屈服了。新郎是根生。舅妈只是和他说了一声，也不管他是点头还是摇头。而根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酒席上，我品着他们的喜酒，只是一种别样的苦涩。便早早退席，独自一人骑车在深夜里，感觉阵阵秋的凉意，对着天空祝福他们一路走好。

火车站里。

“我，我，……”。慧子把头稍稍偏了过去。所有情感夹在一起，泪珠在眼眶里打了个转掉落下来。我慌了，却不知如何去安慰她。我的手顿在半空中，我看见了她身后来往的人群，以及不时异样的眼光直射过来。

“大不了……”我看到了她眼神里的那份坚定。

“会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只是一点苍白的言语，无法止住她的泪水。我突然发现，她那以前水灵灵的双眼早已被忧伤湮没。我送她上了冰冷的车厢　，那个冬日里，阳光却无法给大地热量，她独自一人在阳光下感受冰冷的世界。

如今我求学在外，却无法摆脱渐渐产生的反感情绪，可我怎么也不明白为何会产生这种情绪，只是想通过自己微薄的努力去改变那片土地上的无知和愚昧。

过年了，我就这样一脚踏回这片土地。有人告诉我：“慧子走了，吞了半大瓶安眠药。”我愣住了，只是在想，她吞下药片时，要有多少勇气。火车站里的那个眼神是不是说明了什么？我为何当时没察觉到。而那个时候我在何方，她可以向我倾述，我可以给她一点勇气，给她一点希望，然而我什么也没给她，连一根救命草也没。

那个不知名的季节，我来到山沟，在她的坟前为她送上一朵小花。杂草早已将坟地的左右盖个严实。似乎不愿和世人言语。这个记忆中长绿的山沟，却在这个不知名的季节时节将一大片枯草舞动。

季节依旧在奔跑，却跑不到她的季节。

现在，有空时仰望星空，送上祝福，祝福她，穿过四季，穿过春夏秋冬，来到第五季节，没有落泪，没有忧伤，只有微笑和幸福长伴。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6-1-18　10:51:21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