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花魂
1
施东汉看着江媚的胸部,不觉间眉头越皱越紧。
江媚的胸成熟饱满。无疑,那是美好而诱人的。
施东汉不被诱惑。他完全清楚那是怎样由钢托和海绵,把一片平软的丘陵,武装成两座尖挺的高山的。他暗想,如果女人的ru*房不是长在胸前,而是长在头顶,世界最高峰就有必要重新测量一下,指不定哪个或者就是江媚的乳峰了。
施东汉被自己夸张的想法吓了一跳,他四周看了一眼,喝酒的仍在喝酒,娇笑的仍在娇笑,拍马屁的仍在拍马屁,打情骂俏的仍在打情骂俏,总之,没人注意到这个诋毁自己女朋友的叛徒,才放下心来。他站起身,不着痕迹地来到外面。月挂中天,月光匹练似的一览无余,他便觉得出气都痛快了。
突然,一声裂帛似的惊叫打破夜的沉寂,他一怔神后,迈开大步,飞快地向声源跑去。
一个穿着白色棉布裙子的女孩儿站在人行道上瑟瑟发抖,是她发出的叫声。
“怎么了?”到得近前,施东汉问。见有人关心自己,女孩儿的惊惧变成了伤心,哇的一声哭出来,瞬时泪流满面。
“有一条虫子掉在我的脚上。”她说。
2
施东汉对所有人的脚都有一种触目惊心的感觉。这种感觉在9年前,他老婆因生产死去的一刻,就深深根植于他的体内了。9年前,他的女儿竟用娇嫩的花蕊般的一只小脚趟出一条血路,迈进她的生命之旅。从此,施东汉看到别人的脚时,似乎总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此,施东汉不再去细看别人的脚。
但是,令施东汉大惑不解的是,刚才,他竟从一个陌生女孩儿的脚上嗅到一股花的味道,虽然也是淡淡的,却是芳香的。而现在,他已经忘了是种什么力量驱使他去看那双脚的。听完女孩儿的话,施东汉毫不犹豫地蹲下身。他没看到虫子,却被女孩儿的脚吸引住了。
女孩儿穿着木屐式的拖鞋,脚很小,几只小巧的脚趾因为惊吓向内佝偻着,这让施东汉的眼前展现出另一幅情景:一个赤条条的女人双臂拢胸,羞羞怯怯地把自己缩成一团。他有些目眩。
他深深地吸气。他不知道自己吸气的同时,已经果决地伸出温热的大手,完完整整地覆了上去。一种凉丝丝、软绵绵的东西沿着他的神经末梢,爬向他的大脑,最后归依到他的心脏。也是在这时,他闻到栀子或茉莉的味道。幽幽的,令他神驰心荡。
施东汉被“啪”的一声响惊醒,他倏地拿开手,看向女孩儿。女孩儿的脸上糊满泪水,一双大眼睛被泪水冲洗得明明澈澈,令他毫不费力地看到她的眼底——一种接近悲哀的东西,这种东西他在受惊的小鹿、迷途的羔羊的眼里看到过,他的心抽动一下。
“我送你回家。”
“我不用你送!”女孩儿声嘶力竭地喊向他,然后,转身跑开了。望着女孩儿渐远的背影,施东汉捂住脸。那“啪”的一声是女孩儿打了他一记耳光发出来的。
施东汉是个商人,但他也曾是个诗人。17岁时,他因一句“我情愿攀上冰山之巅,为你去摘取最后一朵雪莲”的诗句,名噪一时。所以,尽管他现在是商人,倒卖小到女人的乳罩,大到进口的汽车,但他的血液里仍流动着诗人的敏感与灵性。当他看到女孩儿的第一眼,便知道她与鲜花般的女人是有区别的。他当时没能说出这种区别,现在却明了了。这种区别即是月与月影,花与花魂的区别。女孩儿不是一种形的东西。她是一种质,一抹影子,一束魂。
3
施东汉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向停车场走。最近又谈成了几笔生意,他感到很累,有些吃不消。到近前了才发现,他的车门旁倚着一个女人。施东汉皱起眉头,眯起眼睛细看。
女人也一眼不眨地回看他。
一会儿,两个人相视而笑。
是她——
月影。
花魂。
她叫温怜棠。
4
施东汉没有再婚,但和他上床的女人却换了一个又一个。他常常用这样一句话来自安自慰:我不是圣人,又不是傻瓜,所以,我这样做了。
当初,施东汉并不知道这个依着葫芦画出来的瓢,能扣住良心不安这个鬼,但是,一次,两次,三次之后,他感到良心小兔崽子般服服帖帖,没有些许的躁动,便暗喜自己撞对了法门,而乐此不疲。
现在,施东汉已经记不得自己与多少个女人上过床,这些女人都姓甚名谁了,这没什么要紧,要紧的是刚刚发生的事他也感到遥远而模糊。
江媚还在活泼泼地喘着气,揭开被子也定然是一幅活色生香图,可施东汉感到遥远模糊的正是这些。这里曾是亚当、夏娃交战的战场吗?自己曾经激情万丈、斗志昂扬吗?他有些丧气地点燃一支烟,无聊地抽起来。手机的震铃不识时务地响起来,他想把它摔在地上。
“我想见你。”
“现在几点了?”他拧着眉,语调也不甚舒畅。
“零点多。”那端语声细细,有些底气不足。“可是,我睡不着了。”
施东汉在心里说了句我他妈的还睡不着呢,我找谁去。
“在哪儿?”他问。
“听你的。”
施东汉想女人就这点好,让你成了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腿子后,再给你一把爪洼国国王的椅子坐。他又暗咒一句,麻利地穿衣服,系领 带,穿袜子,穿鞋。
“你干什么?”江媚给吵醒了,睡眼朦胧地问。“回家。”施东汉把声音关在门内。施东汉没有回家。温怜棠来的电话,他直奔“花圃”“月宫”而去。
5
“自古逢秋悲寂寥”,狂风卷着落叶,混合着雨雪纷纷而下,说不出的“凄凄惨惨戚戚”。
温怜棠伏在施东汉的胸前,摆弄着自己画着百合花的指甲。
“你喜欢小星星吗?”她柔声问。
“什么小星星?”施东汉有些莫名其妙。大白天的,此话从何说起。温怜棠暗笑男人的粗枝大叶,她问的小星星自然不是夜空中的星星了。
“我们有了一颗小星星。”声音小小的,然后,温怜棠把头埋进施东汉的怀里。
“我们有了——”施东汉玩味着温怜棠的话。“孩子?”他几乎跳起来。
温怜棠点头。
“不行,得打去!”
“你说什么?”温怜棠吃惊地抬起头,尖声问,她希望自己听错了。
“我不会再要孩子。”施东汉斩钉截铁地说。
温怜棠的脸“唰”地一下,毫无血色。
6
已是滴水成冰的季节,室内却仍然暖洋洋的,鲜花烂漫。融融的灯光下,女人玉体横陈。施东汉却提不起“性”致,他不知是不是廉颇老矣的表现。
手机铃响,是温怜棠。
“明天我要嫁人了。”
施东汉沉默不语,心里却如翻江倒海。
良久。
“我只想给我的孩子找个爸爸……”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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