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

1

林悯儿的面前放着3大杯燕麦酒。

林悯儿依次地、从容不迫地将3大杯酒倒进喉咙。淡黄色的液体夹杂着诱人的清香和苦涩，欢畅地、万川归海般涌入她的胃。

咕嘟。咕嘟。咕嘟……经久未息。

王家卫的台词：水会让人越喝越冷。

而酒会越喝越暖。

清醇浓郁的酒精，给空虚的胃带来安慰。

悯儿不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儿。可是，她目光中熊熊燃烧着的寂寞，使她整个变得韵味十足。身处在酒吧中，这样的女人是危险的，即使她自己真的不想招蜂引蝶。

一个男人悄无声息地坐到她的身边，修长有力的手指侵略性地掠过她的黑发，抚摸上她温润光滑的脸蛋儿。

悯儿无言地笑，挣扎着趴在吧台上。在她闭上眼睛的一刹那，依稀听见爱人轻柔的叹息，印花棉被上散发出阳光的芬芳。

她睡着了。

2

他叫齐鲁。

她来酒吧的第一天，他就注意到她了。

每次，她都穿着同样肥大的纯棉t恤和仔裤，狂狂荡荡的，像个稻草人。她的头发漆黑浓厚，尖下巴，脸色苍白。一双大眼睛明亮而空洞，像暗夜里的星。

每次，她都轻巧地坐上高脚椅，拍着吧台叫3大杯燕麦酒。她的声音清脆明媚，不带一丁点鲸吞豪饮的痕迹。然后，旁若无人地在喧嚣中沉沉入睡。

一个奇怪的女人。

终于，他没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来到她的身边坐下。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当他的手暧昧地抚上她的脸时，他的心早已经在无边的欲海中，沉沦。

3

林悯儿醒了。她舒舒服服地伸懒腰时，一件质地考究的男式外衣从她的身上滑落下去。她暗中冷笑，转过头看。

男人正在对他微笑，一张脸年轻而英俊。

“都看到了？”她问。

男人点头。

“好看吗？”她再问。

男人皱着眉，想了想，摇头。

“不怎么好看，你睡觉时，流口水。”他苦着脸说。

林悯儿哈哈大笑。瞪着眼睛说瞎话的男人从来不会让人觉得乏味。她睡觉时不流口水，就像她两岁之后就不尿床了一样。不过，这样的男人也很可恶，自认为有几分“姿色”，就在女人面前口无遮拦，不给他们一个教训，他们通常会认为对方弱智。

她冷不防一拳捣过去，男人却好像早有准备，一把将她抓个正着。他老鹰捉小鸡般握紧她的手，对她的挣所视若无睹，之后，笑眯眯地将她的手凑到唇边，温柔地亲吻。

4

悯儿住到齐鲁的家里。

齐鲁是做设计的，书房就是他的工作室。

悯儿来了之后，他们都没在再去酒吧。他们在家里侃大山，听音乐，睡大觉。

“为什么去那么闹的地方睡觉？你去那儿好像就是为了睡觉？”

“在那儿睡得安稳，不会做噩梦。”

“噩梦？”

“是。向无底洞坠落，四周一片漆黑，又累又怕，没有尽头。”

齐鲁不再言语。

有时候人的欲望就是一个无底洞，没有尽头。

齐鲁埋头工作时，全神贯注，很有魅力。他喜欢喝很多的咖啡，房间里到处弥漫着浓郁的蓝山咖啡豆的香味。

悯儿或者静静地戴着耳机听音乐，或者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看书，或者躲到厨房做饭。她的厨艺很差，煮出来的菜淡淡的，一股清水味儿。

齐鲁认真地吃悯儿做的饭和菜，常常赞不绝口。他知道，自己是就着爱情把它们吃下去的，所以很香。

有爱情的日子，有滋有味。

5

齐鲁和悯儿出来玩儿。

天很晴。阳光在悯儿的发丝上跳跃，她的脸上流淌着灿烂。

广场上，喷泉随着优美的钢琴曲，恣意绽放，此起彼伏。孩子们在水柱里你追我赶，穿梭躲闪，嘻嘻哈哈尽情地笑。

不知何时，一个八九岁的小调皮发明了一种新的玩法，把现场的气氛带向了另一个高[chao]。他脱下身上的背心，堵在泉眼上。背心被水流的冲击力鼓起来，像一只愤怒的大鸟，腾空而起，在空中跳舞，盘旋。水柱熄灭时，它便啪的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很响。

悯儿在一旁拍着手，不遗余力地叫好。马上，她跑到齐鲁身边，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扒下他的t恤，学着别人的样子做起来。衣服升得越高，她的笑声就越响亮，还肆无忌惮的放声地尖叫……

齐鲁宠爱地看着他那个像孩子一样玩闹的女人，幸福得一塌糊涂。原来，她是那样容易快乐，她的欲望并不是个无底洞。

突然，笑声戛然而止。悯儿愣愣地呆立在那儿，她的对面还站着一个男人。

“她让我来找你。”

齐鲁恍惚听到男人说。然后，他看见悯儿的脸一下子毫无血色，苍白如纸。

6

悯儿收拾东西，她要离开齐鲁的家。

齐鲁面容憔悴，一下巴的胡茬子。

“是因为那个男人吗？”他很不服气，他没看出那个男人比他强。

“是。”

“你想嫁给他？”

悯儿想了一会儿。

“曾经想过。”　她慎重地答。

“为什么现在不想了？”他穷追到底。

“因为——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的男人。一直以来，我以为我很爱他，我利用一切的机会引诱他。一次，他终于抵挡不住我的诱惑，大白天的，我们上床了，结果，被我的朋友抓了个正着。之后，我看见他哭着求他的老婆原谅他。”

“就因为这个？”

“不，他老婆也不要他了，让他来找我。”

“所以你也不要他？”

悯儿咯咯地笑。

“如果是你呢，你会怎样选择？”她问。“我的欲望真的是个无底洞，我想要朋友，还想从朋友手里夺取爱情，太贪婪的人会受到上帝的惩罚，结果，我失去了朋友，还会再要朋友施舍的爱情吗？”

走到门口时她停下来。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爱情完美无瑕，就像——如果这个男人没有出现，你会向我求婚吗？”她问。

齐鲁想说我现在也要向你求婚，可是，他终究没有说出口。

7

没有工作时，齐鲁喜欢把自己泡在酒吧里，选一个最不起眼的地方坐下，细细品味燕麦酒的味道。

很久之后的一天，他看到一个年轻的、穿着棉布裙子的短发女孩儿，拍着吧台叫了1杯威士忌苏打，喝完之后，趴在吧台上睡着了。他轻轻走过去，坐在女孩子的身边，情不自禁地、小心翼翼地抚摸上她的脸。

齐鲁酒意朦胧，但是，他仍然非常清楚一件事。

女孩子不是林悯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