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算来,我这四十几年的生命历程,却已经有过五次翻车的经历。
我生活和工作的地方,是陕南的深山。过去的这里,森林茂密,群峰纵横,常年不断的山溪,总是那样的汹涌。所以,那些年代修筑的公路,因为技术的原因,也为了躲过大水,为了不毁田地,就非要在悬崖峭壁上开道,盘盘旋旋,翻过一个又一个大山。现在如果还走当年的路,依然能够看到这样的景致:当汽车从狭窄陡峭的山路喘着粗气,穿过遮天蔽日的林木爬上山顶,不得不作短暂的休息时,人们就可以放目远方,看到一层又一层的山峰,如大海中一排又一排的波浪,扑面而来;低头俯视,可以看到灰白色的石子路面,像一条僵死的蟒蛇,曲卷地卧在群山峻岭中。
五次翻车就在这样的背景中发生。五次翻车就那次记忆最深。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期,作为工程技术人员,受领导的派遣,我带着几个伙伴,到一个矿山施工现场看供电方案。工作结束,矿上派车送我们回程。几天的劳累,加上几十公里崎岖山路的颠簸,我们几个都已经昏昏沉沉,似睡非睡。一路上再好的风光,也引不起我们的兴致。因为这里我们太熟悉了,熟悉到在哪个地方汽车应该减速,在哪个地方汽车应该鸣号,哪个地方有一个小坑,哪个地方有一条暗沟。尽管我们不是司机,但长年累月在这条路上奔波,熟悉它,就像熟悉我们自己的家们一样。就这样,汽车在一路灰尘一路轰鸣中行进。
三个多小时后,坐在前排副驾驶位置上的我,朦朦胧胧中听到司机换了一个低速档位,加大了油门,轰鸣怒吼着的汽车,像一个不甘被钳制的野马,嘶鸣着撂着橛子,昂着头向一个急弯冲去。我知道,汽车又开始向另一座大山冲刺了。就在我还没有回过神来时,就听到一声巨响,接着感觉到我们的车子往后溜。“稳住方向!”我大喊了一声,但是已经撞坏了方向的车子,怎么还能够掌握呢?“完了!”我心里想着,抱着头,听天由命吧!一会儿,车子开始侧翻,一个翻身,又一个翻身。奇怪的是,当时的车里面没有一个人惊慌,没有一个人喊叫,可能都是男人,在这个突然来临的灾难面前,那一股阳刚之气,堵塞了每个人的喉咙。也可能是,在这个突然来临的灾难面前,每个人都吓懵了吧,弟兄们随着车子的翻身在车里滚动着。
当我推开头顶上车子的门,从里面爬出来时,只听到汽油或者是水滴在炙热的发动机上,发出的丝丝声。大家互相帮忙,推得推拉的拉,等全部出来,查问都只是些轻伤后,我才开始关注起自己。摇摇头,晃晃脖子,轮轮胳膊,动动腰腿,除过手掌划了一个小口子外,其它没有一点伤。当我察看完现场时,不禁倒抽一口凉气。我给大家活跃气氛地说:“如果对方拉了十吨货的汽车再往前上一点,我们的车就直接撞倒悬崖底下。如果车子侧翻的地方没有这个小空地,我们五个人的老婆,就都成别人的老婆了”。
当天是回不去了,住在小县城的当晚,我坚持着要来一个小宴会,因为翻车而没有伤人,这是不幸中之大幸,加之,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富”,说不定我这些伙计里面,将来会出现一个大人物。
时光如梭,岁月荏苒。现在回忆当年的那些蒙难事件,总好像还在梦中。五次翻车,虽经恐吓,但除过那个小口子外,没有一点轻伤。这些经历,使我有了几个“生死与共”的朋友,使我对人生有了一个层次又一个层次的认识。难道人生真地象孟子说得那样: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然而十几年过去了,我还是我,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也没见什么大任降到我身上。只是我的心态越发的平静了,对待生活越发友善了。我想,在宁静和谐中,完成着我们的事业,继续着我们的生活,这不正是灾难之后的大富吗?这不正是人生的另一种财富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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