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如初

1

林朗眯起眼睛，细细品味风的味道。风是有味道的，晴天时阳光，雨天时滋润，现在——风是香的，毕竟四月已是春暖花开。香味越来越浓，林朗好奇地睁开眼睛。一个抱着满怀鲜花的小男孩从路对面走过来。男孩穿件成年人的西服，衣领露出裤带，衣襟遮住膝盖，样子很滑稽。男孩走到她身边时，她已经咯咯地笑出声来。那孩子的两条小短腿一倒一倒的，多像只长毛狮子狗！

男孩看她一眼，掠过她。

“先生，给您的朋友买束花吧！”

林朗听男孩说。

“她不是我的朋友。”

林朗听一个浑厚的男声说。

“那么，给您的女儿买一束吧！”

林朗听那男孩又说。

“她也不是我的女儿。”

林朗听那男人说。

林朗有些奇怪，然后，她明白过来。她想傻孩子，你说那给您的夫人买一束吧，就准成交。林朗没听男孩再说话，却听到他嘿嘿的有些暧昧地笑。林朗转过身，她想看看发生什么事了。应该没发生什么事，因为——她身后根本就那一个男孩，一个男人。那女人呢？

男人似乎有些尴尬，冲她摊开手。

男孩又在嘿嘿地笑。

林朗想了想，男孩想把花卖给男人，让男人把花送给自己，并且他还以为——

“好吧，既然我父亲不肯买花送我，那我就买束花送他吧，”林朗说。她掏出十块钱递过去。

小男孩似乎很意外。他迟迟疑疑地把花递过来，然后几乎用抢地把钱拿走，转身飞跑开去。

男人一脸茫然。

“他好像误会我们——”林朗摆弄着手中的花，有些不好意思。“那样小的年纪，心灵应该清洁如雪。”她正色道。

男人想起小男孩暧昧的笑，明白了林朗所指，释然地笑了。

“小姐贵姓？”他问。

“林朗。”林朗连名带姓地告诉他。

“林朗，很有意思。有一个叫林爽的——”

“林爽？我不认识。”林朗摇摇头。“我好像没向她借过钱。你知道，除非我向她借过钱，要不我认识的人很少。”她说着调皮地禁禁鼻子，脸微微发红。

男人有些楞神。大概他以前从没见过像林朗这样率真又有趣的女孩子。

“可以请你喝咖啡吗？”男人很绅士地问。

“当然。”林朗的眼睛里溢出光彩。“我经常的饮品是凉白开。”说着她再禁禁鼻子。

男人笑了。他们去了最近的一家咖啡厅。

林朗要了个水杯把花插进去。水杯就放在她眼前，便很有些“人面桃花相映红”的味道。

“您放几块糖？”当侍应生把咖啡放到他们面前时，林朗问。

“我自己来。”

“不是您出钱吗，那么理应我出点儿力。”林朗眨眨眼睛。“这样我比较安心。”她补充说。

男人没再争执。

“您有妻子？”林朗边搅咖啡边问。

“有。”

“您也有女儿？”

“有。”

好像没什么说的了，一阵沉默。

“你呢？”男人突然问。

“我？我可没有女儿。”林朗急忙地说。

男人哈哈大笑。

“是我没问清楚。你有男朋友吗？”他问。

“也没有。”

“为什么没有？”

“因为我不漂亮，也不会挣钱，还不会做家务，比如只会冲速溶咖啡。”　林朗说着把咖啡推给男人。

男人轻轻呷了一口。

“你很年轻。女人不需要会挣钱。速溶咖啡也很好喝。”他认真地说。

林朗笑了，不信似的。

“你很年轻，这就是你的本钱。好好利用它，别浪费了。”男人说着拍拍　林朗放在桌面上的手，似在鼓励。

林朗低头想了想，点点头。

男人满意地笑了，把咖啡一饮而尽。男人喝完咖啡便趴在桌子上。

林朗等了一会儿，见他没起来，便皱起眉头。她走过去推推他，没什么反应。

“这也会睡着。”林朗说。她掏出笔在一张字条上写了“谢谢”两个字，再把字条放进男人的衣袋里便走了。

2

林朗和那个卖花的小男孩走在一起。

“我演的怎么样，姐？”男孩两眼放光，有些兴奋。

“很好。谢谢你，小豆子。”林朗柔声说。

“那你哪天再来找我？姐。”

林朗没回答。她蹲下身，将男孩搂进怀里。多聪明而可爱的孩子，却是个可怜的没爹没妈的野孩子。而自己还——

“强哥哥的病就要好了吧？”男孩小声问。

林朗抿紧嘴巴，点点头。

3

林朗在市医院门口的一家花店前停下脚。她后悔把刚才那束花忘在咖啡厅里。她摸了摸口袋里那个鼓鼓的钱包，犹豫了一下，走进花店。

“小姐，你要买什么花？”卖花的小姑娘热情地问。

“一样来一支吧。”她说。

“一样来一支？从来没人这么买过，这得叫什么名呀？”小姑娘一边拣花，一边自言自语。

林朗拿着一大束五彩缤纷的花，来到强的病床前。

“好不好看？”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带着跳跃。

强微微点头。他是一天比一天苍白，一天比一天羸弱了。

“给它取个名儿吧！卖花的小姑娘说头一次有人这样买。”林朗把花凑到强的眼前。

强宠爱地笑了。

“她在夸你与众不同。”他说。

“嗯？是她在拍马屁还是你在拍马屁？”林朗认真地审视着他的脸，然后绷不住地咯咯地笑了。

强也在笑。

“它们这么美丽，鲜活，多姿多彩，就叫生命吧。”他想了想说。

“生——命——”林朗喃喃地重复着。这不是一个好名字。她想。过几天这些花就会枯萎，凋零，归于尘土，而生命——她背过身，悄悄地擦去眼角的泪水。

4

八月的天骄阳似火，林朗却在风里闻出一股雨味，沉甸甸，湿漉漉的。强走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从口袋中拿出一张皱了的纸条，眯起眼睛细看。

“我怎么会爱上一个傻女孩。瞧她做的傻事：为了给男友治病，她和小豆子演双簧，下迷*，塞一张纸条再顺手牵走人家的钱包……”

林朗闭上眼睛。很久后，再睁开时，她已满眼阳光。

岁月如流水，只能带走落花。而心底真爱，芬芳如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