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睡了,象熟睡的婴儿,嘴角边掠过一丝甜甜的笑容。
小雨困的要命,疲倦让她的双眼不停地打架,她起身拿了一个苹果削着,准备天亮他醒来的时候吃。一圈一圈,刀子飞快地旋转,雕刻出心的图案,很美,就象捧着他的心,暖暖地贴在她的怀里。
“雯雯,别走”,白桦在呓语中不是叫她的名字。小雨心一沉,刀子深深地嵌进了一根手指里。葱白一样的嫩指顿时被流淌的血染成了红色,心图一样的苹果一下子真的被染成了一颗流血的心,滴嗒,滴嗒,血象凝固的红色珠子滑落,地下散落了一朵朵血花。小雨没有吱声,没有感觉到疼痛,却流下了无声的泪。
起身想找一块干净的纱布,缠绕流血的手指。可能是坐了很久的缘故,小雨下半身失去了知觉,一站立又软软地跪在了地上。她依扶着床站起,又听见白桦叫着“雯雯”的名字,她真想就此逃入茫茫的黑夜,再也不回到白桦的身边。
“为什么这么傻,守着一个不爱我的男人身边?为什么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国家干部,还不如一个舞女?”小雨不争气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既然白桦那么爱雯雯,为什么又不娶她回家?白桦腿伤的时候,雯雯在哪里?为什么要将可怜的受伤的白桦遗弃?小雨脑海里挤满了一个个问号。
时间回转到公元二00二年的四月,小雨接了一个电话,让她火速赶往深圳某农户家去接一个病人。这个病人就是现躺在医院里的白桦。
小雨几经周折才找到受伤的白桦。白桦昔日英俊漂亮的脸蛋上有一条细小的伤口,那件半年前小雨买给他的红豆西装已掉了两粒扣子,衣角处有两道刀划过的痕迹,干了的郝红色的血迹让人一睹就知道此人经过了一场血搏。
白桦的腿用几块破布包扎着,深蓝色的破布已染成了暗红色。白桦圈在铺满稻草的角落,发出轻轻的呻吟声,杂草一样散乱的头发高高地竖起。如果不是别人引小雨进来,她真不敢相信眼前就是她日夜思念的人。
白桦面墙而坐,右耳廊上一颗黑痣很明显地跳入小雨的眼里,这是小雨最熟悉他的地方,小雨的温唇曾经在那颗痣上停留过,那爱的温馨至今还在心里盘旋,她知道在白桦离她而去远走深圳的那刻,白桦已经将她遗忘,爱情的记忆对他来说象一阵风席过,而后便飘逝的无影无踪。
小雨的嘴开始打哆嗦,还没有喊出“白桦”名,就失声大哭起来。
白桦慢慢地转过身来,苍白的脸上绽开了一丝苦笑。
“小雨,你……你来了,我……我”白桦一句话都没说完整,小雨已紧紧地将白桦搂在了怀里。
“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弄成这样”,小雨心痛的直打冷颤。
“哎哟”,白桦的叫声让小雨松开了紧抱的双手。
“怎么,哪里疼?”,只有小雨会为白桦露一双关切的眼睛。
“我……我的腿可能断了”。
白桦的一句话对小雨来说无疑象扔了一个炸药,把小雨炸得魂飞魄散。
“啊”,小雨的嘴张得巨大,生生地将白桦的话吞入了肚里。而后象一把刀插入了小雨的胸膛。
“不”,撕心裂肺的声音在空中炸开。
小雨飞快地解下了白桦用破布缠绕的腿。她愕然看见森森的白骨裸露出来,肉翻卷着。小雨的心翻山倒海般想呕吐。
“为什么会弄成这样?谁将你伤成这样的?怎么不到医院里去看?”,小雨接二连三的问话让白桦除了哭,还是哭。他囊中空空怎么去医院,为了舞厅里的雯雯,他被打伤成这样,而雯雯却将他安置在这偏僻的小村后,弃他而去。
这时候谁还会管他?只有那个痴爱他而被他抛弃的小雨。
于是他找人拨通了小雨的电话。小雨一接电话,二话没说,请了假,东挪西借凑齐了两万元钱来找受伤的白桦。只有在这一刻,白桦记起了小雨的种种好处:贴心、温柔、贤惠、知书达礼、痴爱他一人。
痛惜怜爱各种复杂的感情一起涌上来,小雨无法一一感受了,叫了一趟车载着白桦到了医院。挂号,安置白桦住院,上街买两套白桦换洗的衣服,然后不顾一个没有结婚女孩的羞涩,帮白桦脱下脏衣,清洗他几天未洗的身子,而后将那带血迹的曾经缝进小雨爱情的衣服丢进了垃圾桶。小雨丢进后又捡了起来,仔细地瞧了瞧她缝在衣服内侧的七个字“白桦,我永远爱你”,用手不停地触摸着,好象在寻回过去幸福的影子。爱情已经飘走,再也不会回来,即便现在她呆在白桦身边,也不知道能够持续多久,分离也许还是最终的结局。
白桦洗去乌迹后依然显得很年轻很帅气,只是脸色因为失血过多,显得特别的苍白。
“雯雯,你好狠,为什么要离开我?”白桦在梦里又凄苦的叫着。
小雨的手还在痛,白桦的叫声让小雨的心更痛,小雨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愤怒,拽起了梦中的白桦。
白桦疼的呻吟起来,睁开腥睡的眼睛,一脸无辜。
“小雨,怎么了?你一直没睡呀,瞧你的眼睛有一道黑眼圈了”。白桦的声音很轻柔,象水一样安抚了狂躁的心。白桦用双手将小雨揽到了怀里,他感到小雨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
“冷吗?小雨”,白桦轻柔的声音穿过耳膜。柔软的舌头舔着她的耳坠,痒痒的,象春天里的风吹开了寂寞的花,小雨笑了。
“乖,你笑什么?”,白桦苍白的脸色现出一丝血色来。
“我想起了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小雨的脸带着羞涩。
猛然间白桦看见了小雨染成红色的手,他紧张地拉过小雨,“小雨,你的手怎么也受伤了?”
小雨在白桦紧张的关切着寻回了昔日的温暖,她觉得人受伤会让坏事变成好事。她又能读到停留在她脸上的爱情了。伤口倒成了创口贴,一下子缝合了半年多来的裂痕。
日子很快在医院里滑逝,不知不觉白桦已经住了一个月了,小雨带来的两万元钱也用的所剩无几了。她从白桦断断续续讲述的故事里知道了雯雯。
白桦与雯雯相识于梦幻舞厅。雯雯长得秀气,有一双带着野性的眼睛,个子高挑的她在舞厅里是个顶梁柱。白桦与雯雯跳了一支舞后,便不顾一切地爱上了她带着野性的美丽,爱上了她轻盈飘逸的舞姿。白桦在深圳里开公司的收入源源不断地送到了雯雯手中。他们疯狂地跳舞作爱。
为了雯雯,他专程回到家乡与认识一年半的小雨提出分手。白桦说出这话的时候,一脸冷漠,容不得小雨吐出一句寻问的话,便扬长而去。
小雨的哭声在他走很远了还听的到。
白桦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生硬地将小雨丢进了一个飘雨的夜里。
小雨哭着奔跑着,在她与白桦相识的竹韵音乐厅喝了一夜的xo,喝得酩酊大醉,被朋友接回家后在家足足躺了一个星期。
朋友们深深叹息,为小雨爱上这样一个人而不值。但一遇小雨为找白桦借钱的哀求眼神,又不得不为她慷慨解囊。因为在他们眼里,小雨是个不十分漂亮却十分可爱有朝气的小妹妹。
白桦离开小雨后,就正式与雯雯同居。奢侈的生活很快用完了白桦辛苦赚来的钱,雯雯一天也过不惯没钱的日子,在舞厅里结识了一个五十开外的餐馆老板,竟抛开了他扬长而去。
鄙夷冷漠的目光并没有让白桦退怯。身无分文的他已经没有办法离开雯雯了,尽管他知道雯雯是一朵带毒的罂粟花。在白桦一次一次的纠缠下,雯雯竟请了几个打手。身无寸铁的白桦在刀光血影中挥舞出人生最凄惨最悲凉的一瞬。腿在刀子与棒棍的折腾下,疼痛软弱地卧在街边,任鲜血流成一片。不知是良知未泯灭还是尚存一点感情,雯雯派人把他送到了人员疏散的山村,便摞下不管了。白桦在踌蹰中找了一位过路人打通了小雨的电话。小雨就是他痛苦中的救命草。
白桦的故事让小雨泪如雨飞,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为白桦按摩受伤的腿。白桦的腿在小雨的贴心照顾下恢复的很快。昂贵的医院再也住不起了,她把白桦又带回了那个唯一不要钱尚可避风躲雨的小山村。
夜里他们歇息在稻草堆里,相依相偎,并没有越雷池一步,小雨很满足,甚至比睡在自家软软的席梦丝床还感到舒服。
小雨必须找工作,因为手中再也无余钱可供两张嘴维持生活。还好,从事会计工作的她很快就找到了一份工作。白天她要整整干足十个小时,才可回来给白桦做一餐可口的饭菜。上班的时候,小雨会买好白桦所需要的食物。
伤慢慢恢复的白桦可以挪动了,看看封闭很久的外面世界。这冷漠的山村与他向往的大城市有天攘之别,白桦渴望着能够重新振作再一搏。
他对小雨有说不尽的感激,他知道他是利用小雨的脆弱善良与痴爱为他疗伤。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会小鸟一样飞向他向往的天堂。而不是在稻草堆里寻找象青苹果一样酸酸甜甜带着苦涩的爱情。
白桦没想到了他会在这简陋的的小茅屋里又住了两月,他以为自己会被小雨的温柔感化。甚至在这六十多天的日日夜夜里,他无遮拦地接触了小雨的身体。小雨痛苦地呻吟,一串串咸咸的泪水流进了白桦的嘴里,不知道这是不是爱情的味道。在散开的血花中,白桦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可耻,因为他不知道他能不能够爱上小雨,会不会再从小雨身边走开。
伤终于在小雨无微不至地照顾下恢复了正常,白桦兴奋地东走走西走走,见没有留下丝毫的后遗症,他抱着小雨高兴地旋转起来。小雨发出咯咯的笑声。
白桦不想在这偏僻的山村浪费人生最宝贵的时间,他问:“小雨,你还回单位上班吗?”。
小雨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点头。她真的拿不下主意,该不该舍弃那么好的银行会计工作,与分文没有的白桦一起在陌生的城市里流浪。但是一切都给白桦的她真的别无选择。
小雨思量再三,坚定地拉起白桦的手,说:“这一次我不想再与你分开,我们生生世世在一起,好不好?”。
白桦竟没考虑,点了点头。
白桦带着小雨走进了他曾经创业的城市。他是搞市场营销策划的,他的才华才干是同行有目共睹的。很快他又在一个企业老板的资助下,办起了公司。
小雨单位的朋友一个劲地打电话催她回去,说如果十天后不见人的话,工作就算自动辞退。小雨看着白桦刚刚有些起色的公司,更坚定了留下来的决心。这时候小雨欣喜地发觉她怀孕了。她没有马上告诉白桦,她只想在显山露水的时候给白桦一个意外的惊喜。
与白桦经历了一场困境求生,小雨发现自己长大了,成熟了,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小女人。这段时间是小雨一生中最幸福最美丽的日子,甚至比相恋的那一年半载还觉得美丽。
她快要做母亲了,一想起这个,小雨就会露出甜甜的笑容。小生命孕育,并没有带来笨重,相反她的步子更轻盈。她现在只需上不到五小时的班了,她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打理她与白桦的生活了。她很满足,有一客两厅足足九十多平米的房间歇息。想起小山村走过的三个多月,她笑了笑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她与白桦是怎么走过来的。小雨觉得那时她也是快乐的。
日子一天天富足,缩在心里的欲望终于有了抬头的时候,白桦又想起了带给他巨大心伤与体伤的雯雯。他又一次打扮得潇潇洒洒走进了梦幻舞厅。
“桦哥,桦哥,你怎么好久也不看我们”,舞厅的几个妖冶的女子一下子将白桦围拢。白桦不安份的手一会儿触摸着这个,一会儿触摸着那个,但是眼睛却左顾右盼。
“桦哥,是不是又在找你那个小情人呀,她早就跟着那个老板飞了”,几个小姐叽叽喳喳的叫着。白桦推开她们,失望地走了。他心中依然抹不掉雯雯清丽却带着野性的影子。
在白桦的苦心经营下,公司的效益蒸蒸日上,昔日的风彩又附在了白桦的身上。潇洒帅气才华横溢的他又成了女孩们追逐的对象。白桦回家的日子开始稀疏起来。阳台上总有一双望眼欲穿的眼睛。
小雨很慌乱,她知道她又会面临被抛弃的困境。但是她现在和以前不同了,还有一个可怜的小生命呀,为了小生命的幸福,她觉得必须找白桦好好谈谈,告诉她实情,好挽回她渴望的爱情,给她一个真正的家的生活。
小雨的话一出口,白桦这才惊异的发现小雨的小肚子真的微微的鼓了起来,那连绵起伏的小生命跳动让白桦又紧张又愤怒。
“你竟一声不吱地怀了我的孩子”,白桦愤怒的吼叫让小雨感到特别陌生。她不知道世上怎么会有一个不喜欢自己亲生骨肉的父亲。为什么?为什么?
小雨任凭白桦愤怒的指斥象雨点一样洒落。
她在问自己:是不是父亲给她取这个名的时候,就注定她的一生与泪水与苦难结缘。
“小雨,你必须马上跟我上医院拿掉这个孩子”,白桦的话将小雨推进了水深火热之中,小雨觉得自己正被一场无情的大火焚烧,烧光了她的一切。但是她要挺过来,为那未见世界的孩子赢来一线曙光。
“不,他是我的孩子,我要他”,小雨用劲全部力气喊出来了。
白桦眼里冒着绿火,一步步向小雨靠近。
“再问你一句,拿不拿?”,白桦一下子象打伤他腿的恶棍一样,将威风全部用在了一个爱他的弱女子身上。
小雨以坚定的目光迎着一步步靠近她的白桦。
啪啪几个耳光,小雨只觉得头晕眼花,眼冒金星。小雨跌怆地退后几步又努力地站立,凄楚的眼睛对着一头愤怒发狂的狮子。
白桦一点也没手软,他抓起了那把青丝使劲地往墙上撞。嘴里一个劲地问“同意,还是不同意?”。
小雨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轻轻地飘出来的还是三个字:不同意。
不再有任何反抗能力的小雨被白桦拖上了小车。小车飞快地向一个私人诊所奔去。白桦甩给医生伍佰钞票,说“把她肚子里的孩子拿掉”。
小雨尖叫着:“不,不……,凄厉的叫喊很远都能听见,也没有改变那颗冷漠的心”。
白桦找来一块并不干净的布堵住了小雨的嘴,并用绳子绑住了她的手脚。小雨挣扎着,任粗粗的绳子在她柔嫩的手臂上勒出深深的印子。她使劲地咬着绳子,嘴角边溢出了鲜血。血滴嗒,滴嗒地落下,整个屋子都象飘着血花,扑天盖地吞噬着小雨和她可怜的孩子。
白桦和医生将小雨抬进了手术室,发霉阴暗的屋子里散发着一阵阵血腥味,小雨恶心的吐了。浊物顺着嘴角流下来,白桦毫不理会,坐在捆绑的小雨身上。
小雨吱吱丫丫象哑巴一样发出声音。
肚子里的孩子象是知道自己的恶运降临一样,拼命地踢着妈妈的肚子。小雨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没痛。她呜呜的哭着,想用凄楚的目光换回孩子生的希望。但是她无力了。
白桦催着医生速度快点,残忍的将自己孕育的小生命摧毁。小雨第一次领略了一个真正的残酷男人。
撕心裂肺的痛让小雨发出哑哑的声音。疼痛疲惫伤心让小雨昏了过去。
醒来,只有医生冰冰冷冷的话:“你走吧,这是他留给你的伍佰元钱”。
体无完肤的小雨抓住医生的胳臂摇晃着:“还我孩子,是你杀了我的孩子,是你!是你!!是你!!!”。
医生甩开小雨的手,厌恶地说:“你这样的女孩子,我见多了,想以孩子要挟有钱的老板早就行不通。快走吧,这里留下的是一具具肮脏的身体”。
心灵的诬辱、身体的摧残一下子打垮了小雨。小雨摇摇晃晃地走出散着血腥味的诊所,奔向大街狂叫着。
雨夜,又是雨夜,霓虹灯闪烁着,小雨的眼前飘着带血的花,小雨在众人的尖叫声中奔向了一辆疾驰而来的小车。
血象水一样流淌,她年轻的脸被血遮盖了。她感觉被一个小伙子轻轻地托起,奔向白桦曾经住过的医院。在二楼106病房经过的时刻,她流泪了,嘴角边流露出一丝谁也没察觉的惨笑。
进急救室,输血输液抢救,她能感觉到很多身影在她身边穿梭,她听见很多焦急的声音,他们都呼唤着她挺住,熬过去……
小雨似乎听见天堂鸟在头顶上呼唤,她不再配合医生的抢救,她太累了太疲倦太痛了,她松开了所有握住她要唤回她生命的手,她没有力气再想那可怜的未享到她一天照料的父母亲,和给她无私帮助的朋友们。最后一声医生贴进她耳边才听见的两个字却是“白桦”。便垂下了头,放弃了她才走过二十二年的生命,一双死不眠目的眼睛撑得很圆很圆。似乎在问苍天:“为什么会这样”?
谁能回答她?谁能回答她?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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