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近黄昏时,马车终于到了溪镇。
可意过去来过溪镇,早听父辈们说过,溪镇叫溪镇,其实名不副实。它是一个真正的旱码头,只有一条小小的溪流从山脚下绕过。这里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集镇,据说还曾是军事要地,前面的盘营山就是屯兵的地方。周边地下资源丰富,盛产煤、盐、铁等矿物,山路虽崎岖曲折,以马帮为主的客商却终年络绎不绝,镇上的宗教、帮会和其它传统活动也分外活跃,人口稠密,热闹非凡。正因为缺水,人们渴望水,所以名曰溪镇。
站在镇东头的高处就可以看到溪镇的全貌了。
落日融金。一颗浑圆硕大的太阳稳稳地挂在西天,美轮美涣的光和色把溪镇衬托得出奇地迷人。
看到溪镇,可意自然想起小时候听过人们对溪镇的美誉 “山顶一只船,云中一把梭”。放眼望去:全木结构的房屋建在在一个椭圆形的山丘顶上,东西长,南北短,很象一把云中织锦的梭子,所以人称 “云中一把梭”。又象是一只停泊在山顶上的大船,街面是船底,两边的房屋是船舷,中部的戏楼是船舱,东端的庙宇好似大船的尾篷,西端的石柱恰似大船的篙竿, “船形街”中央最宽处矗立的戏楼的四角飞檐高翘,犹如船舵。这就是“山顶一只船”了。
这时候,太阳正一点点地下滑,周围山脚的雾气正一缕缕一团团地漫上来,精巧别致、古香古色的“山顶一只船”正在落日的余辉中展示着它古朴典雅的神韵,亭台楼阁飘渺得像仙景一般。让可意不禁感慨万端,昏旋得忘了自己是身在何处,心在何处。
此时,可意看不到老街的暮气,看不到木板房墙壁上的斑驳,看不到夕阳已近黄昏的颓废。她忘情地欣赏着这里的风景,满脸含笑地抬头望了一眼几步之遥的溪镇学堂,一手提裙一手提小箱子步履轻盈上了台阶。她的飘雪就在这里了。
这是一个四合院的二层木楼房,是在船型街的外围了,不属于那条山顶的船。现在孩子们都回家了,学堂里一片寂静。
“请问有人吗?”
一扇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出半支眼镜来:
“找谁?”
“冰寒先生。”
“找他?他出去了!”门“吱呀”一声合拢。
“呀!请问,你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吗?”寂静,没有了回音。
可意有些沮丧,便提着小木箱从楼下找到楼上,再从楼上找到楼下,一个人也没有。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单调地响着。想再去问问刚才的那个人吧,又觉得不方便。便提着小箱子下石阶向船型街的街心走去。可意想,趁此时到街上去转转也好,一会飘雪也许就回来了。
沿着弯弯的长长的青石板路一直走,就到了船型街的中心。看到戏楼就想起小时候跟着可叠、可染、益君等兄长们看戏的情景了。儿时的记忆永远都是那么美啊!可意不自禁地笑了笑。
夕阳把戏楼的影子拉得好长,斜搭在那些木版墙上,光怪陆离的,似乎在给人们讲述着远古的陈年故事;戏楼两边的凉厅如像是一幅时光剥蚀的旧画,所有的光和影都堆叠着沧桑;酒幌子和茶摊幌子,还有 “丰元号”、“三泰店”、“咸又亨”等招牌在黄昏里格外惹眼。此时闲散的人们坐在厅里的茶摊上喝茶:黄黑的粗土碗,酽涩的老人茶,浓重的地方话。有些店铺里,跑马帮的男人们正在猜拳行令,脸红脖子粗地说着粗话,大嗓门发出的声音在凉厅街回荡着,浑浊而放肆。
可意沿街道过戏楼,走凉厅,一直漫步到灵官庙。偶有不怀好意的眼光从店里射过来,特别刺目,可意心里忐忑不安,觉得自己和这里十分的不协调。天已经暗下来了,时间已经晚了。该往回走了,不知飘雪回来了没有。可意幽幽地想着,看看天色,心里更紧张了。
飘雪提着相机神采飞扬地从外面回到学堂里,走到眼镜的宿舍外,“张浩繁,你躲在屋里干什么?让你同我出去走走,你偏不去,就知道拿你那本发黄的诗卷摇头晃脑。”压低声音嘟哝道,“老朽一个!”又亮起嗓子,“我刚刚去拍了好几幅画面,真是漂亮极了!我想好了,今天的这组照片就叫《夕阳的盛典》,呵呵,好极了!”说着,飘雪打了一个很潇洒的响指,情不自禁陶醉起来。
“嗨,飘雪,刚才有个女的找你!”那个叫张浩繁的眼镜声音不高不低地,像从一个满是蜘蛛网的地洞里冒出的隔年地气,没有一点人味儿。
“是谁呀?”
“不认识!”张浩繁这次是探出半个脑袋来。
“怎样一个人?”飘雪还在摆弄自己的相机。
“年轻女子,好象也还漂亮。”张浩繁慢吞吞地说,“远道而来吧,还提一个箱子!是不是-——你的——?”即使地球要爆炸了他也是那不慌不忙的德行。
经张浩繁一提起,飘雪马上想到是可意。一想到可意来了,飘雪的心激动地像吹胀的气球般膨胀,膨胀。快乐地单脚在原地转了一圈,顺畅服帖的头发飞扬了起来,西装的下摆也扬起来了。
“可意——可意——”喊着就往自己的宿舍冲去。找了一圈,没人。咚咚咚下楼。
“没人!到哪去了呢?哎!老兄,你没有叫住她,让她等我吗?你看看,天都黑了,人生地不熟的,一个姑娘家。真是的!走——跟我一起上街去找找。”飘雪拂了拂自己的头发,急!
张浩繁似乎也急了,觉得自己是有些漠不关心了.刚才看书有些专心,对外界的反应都有些麻木了.那个女子是不认识,飘雪可是多年的朋友。于是,也出门来:眼镜,消瘦,脸色有些苍白,好象营养不良,长衫使身材显得越发颀长。书卷气倒是很浓,但就像是从古墓中出来似的颓废,暮气沉沉。和俊朗有朝气西装领带白衬衫的飘雪站一起,还真是两个时代,但他们却是要好的朋友。
两个人慌慌张张出门上街,匆忙中,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一看,是可意家的陈叔。
“陈叔,怎么是你?”
“哎呀!是冰寒少爷,我家小姐——是不是上溪镇来了?”陈叔犹豫了一下,还是着急地问了。
这会儿飘雪就更确定可意真的来了。
“可能是来了,我们正上街去找,还没见着呢!”
他们边快步走边谈着话。
“哈哈哈!娘们,过来跟爷们儿喝碗酒!”远处的酒幌子下面冒出带酒饱嗝的粗浊声音,还有不怀好意的哄堂大笑,昏黄的灯光中围了一群不能归家过夜的跑生意的男人。飘雪他们飞快地跑过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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