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寒冬的深夜，周遭寂静一片，偶尔会从远处传来两声隆隆的车鸣声。我却久久不能入睡，抬头向外望去，那昏黄的路灯显得这个城市更加的空寂。好久都没欣赏夜的黑，城里的月光就象被人遗忘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伴着黯淡的几颗小星星，孤寂地眨着眼睛。

白天父亲那失望的话语又在我耳边响起：“我以后再也不会说你管你了……”接着是一声长长的叹息，我不敢看他的表情，我都已经很久没好好看过父亲了。顾不得多想，迅速洗漱完毕，勿勿把门一带，将所有的关怀和责备留在了门的另一边，结果上班还是迟到了。

或许任何事都不应关风和月的。这个冬天不太冷，可我还是喜欢赖床，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起。老人们常说“早起三光，晚起三慌”。父亲总是比我早出门的，临走总会叫一声：“臭子，该起了吧！”我迷迷糊糊看一下表：“噢，知道了！”心里却在想，还早呢，再睡会吧。这一觉再醒来，不得了，可就得一番风风火火，等赶去公司已经是喘不过气来了。不过心里还是有点庆幸，还好没被父亲看到，否则又要挨骂了。

难得盼到一个休息日，却不喜欢逛街购物。说实话，渺小的我夹挤在这个高楼林立的过道里，总是有些发怵，对那些百变高档，琳琅满目的商品，会有种眩晕的感觉。所以还是宁愿老老实实睡个懒觉，一成不变的规律，然后是打扫房间，洗衣服，看电视还是多一点。去附近的一家超市看书是最惬意的事情。每每这时，便会忘记了时间。等到突然想起，糟啦，还要去买菜烧饭呢。赶紧将书一丢，往菜场冲去了。

说到买菜，才是我头痛的。经常东瞅西看，不知买什么才好。如果哪段时间饭桌上经常出现豆制品，那一定是厨房我当家了。因为觉得豆腐是最好做的，不论红烧也好，清蒸也罢，总是很可口。有时也开玩笑让父亲品评手艺如何，总是四个字“差得远呢”。

“恩，不过呢，炒青菜和鱼头豆腐汤就还马马虎虎吧！哈哈！”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做的呢！”我也就毫不谦虚地接受了。

每当这时，总是很自豪，觉得半天的辛苦总算没白费。天知道我有多难做！说是豆腐炖白鲢鱼头做汤才好，可我也只是知道有草鱼，扁鱼，鲤鱼，鲫鱼，什么花鲢白鲢的，搞得头都大了，总也记不住，每次去买都要问摊主的。

还有一次就闹出了笑话，我说要白鲢，卖鱼的大叔帮忙抓了条最大的。可我却满脸疑惑，不对吧，怎么不太象呢？还问了一旁的几位客人，见他们都肯定地点头，这才相信他没骗我。现在想来，觉得自己实在是傻得可笑。

鱼买好了，虽然也是经过开肠破肚的，可还是发愁怎么把头切下来。先接盆自来水，鱼肚里仍有很多黑呼呼的东西，我不敢用手去碰，找了双筷子，一点点夹出来，冲洗干净放在菜板上。握菜刀的手有些发抖，它不会痛的吗，不会流血吗？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怕，一个刽子手，一条生命就这样让我给毁了！不能多想了，只好硬起头皮闭上眼，切了下去。天！它尾巴突然动了一下，我被吓傻了，尖叫跑出了厨房。就这样，半个多小时才有了这么一锅鲜美的鱼汤。当然，父亲是不会知道这些事的，怕他笑我没用。

不过，偶尔也会有失手的时候。这时父亲总是佯装发怒：“这个臭子，是不是为了逃避烧饭才故意这样做啊，哼哼！”

“得了吧老爷，还侍侯不好您了？等着下回瞧好吧！”

话虽如此，比起父亲，还是差那么十万八千里的。

不过还真的很久都没尝到父亲的手艺了，父女俩也好久没坐下来聊聊天了。我知道，父亲跟朋友合伙开公司，工作很忙，很辛苦。公司刚起步，业务、采购、设计、生产都要打理，一人要做好几个人的事。而我最近也忙，每天晚出晚回，有一次竟到凌晨一点钟，所以经常连晚饭也很难得在一起吃了。

可有时不禁扪心自问，自己真的仅仅是因为工作吗？有些时候，明明是有机会可以早点回来的。可不知为什么，还会不由自主地给自己找个理由，这个表格没填好，那个文件也还没打好呢，再等等吧。这时同事就会笑话我，老板请到你这样的员工真的蛮合算的嘛，还有不想回家的呢，老实说，是不是怕回去烧饭啊？“怎么会呢？别自作聪明啊！”我不由得苦笑，看来怕烧饭的还不止我一个呢。

我到底是怎么了，在想些什么，没有人会知道。好似一只迷途的羔羊，漫无目的地游荡，却怎么也找不到可以回家的路；

好怀念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可叹却怎么也找不回往日的回忆。

又是谁动了我的快乐呢？

我是家里的长女，下面有几个妹妹和一个弟弟。每每空闲时，便会缠着母亲听她讲我们儿时的故事。我出生那会儿，农村生活条件还非常艰苦，人们吃的主粮也就是红薯。每天早晚蒸的，煮的，全都是红薯，很多人都害了痢疾，实在吃不下了，就想变着法切成一块块，经过几天晾晒之后，美其名曰“红薯干”。可这些在土堆里打了滚的“红薯干”自然是不卫生的，于是每年都会吃打虫药的，打下来各式各样的寄生虫都有，有些简直惨不忍睹。

最好就数中午一顿擀豆面条了，豆面可不比现在的白面。豆面硬，特别难和，水加多了，太软不好吃，要是水少了，面和不到一起那就难擀了。最初是奶奶做饭，她这辈子就信奉一句话“别管好歹，只要做熟就能吃”，其质量当然可想而知了，只是苦了全家上下十几口。后来母亲实在忍不住，自己动手了。早早将面和上，因为刚和的面还不成一块，就放在锅里凝固一阵再揉，这样还不行，停的时间越久做出来的面就越好吃。母亲切的面有宽的，细的，很宽的叫面叶子，还有种斜的叫小鱼儿，不同的面就有不同的味道。据父亲说，那可是他长那么大吃的第一美味呢。有了这一手，厨房掌柜这个职务也就非母亲莫属了。尽管条件有限，可聪慧的母亲总是能花样番新，惹得左邻右舍的乡亲见面就夸奶奶娶了房能干的儿媳妇。

那时让母亲头痛的就是我这个小不点儿了。说我小时候又黑又瘦，一哭就是一整夜，害得她和父亲只好轮流休息，要留下一个哄我睡。父亲有时实在给闹得厉害了，就会说干脆哭个够吧，不管了，总是会被母亲一顿骂的。也不是我不乖，而是被饿的，因为母亲奶水不够。眼看这样下去，母亲便会抱着我去婶子大娘们那寻奶吃，可她们都说没见过象我这样的怪孩子，那么小就知道认生，说什么也不肯吃，只是哭闹着。母亲没办法了，家里一大家子，上有老下有小的，她又不好意思给我另起小灶，就准备带我去姥姥家一段日子。在那个以步当车的年代，十几里路对年轻的母亲来说算不上难事，可偏偏还有个小累赘呢。那时父亲已去了离家一百多里的窑厂做活，最终还是爷爷送了我们母女俩。

姥姥和姥爷两位老人家身子骨还硬朗，舅舅和几个阿姨正当年少，个个都是壮劳力。家里的生活在当时来说也应该算是小康了。姥姥看到我的小模样，责怪母亲为什么不早点回来？看把孩子折磨成这个样子，这回咱可得好好补补了。接下来就忙前忙后，先是将那只正在下蛋的老母鸡给宰了，去炖汤给母亲喝。老人家这样子，母亲才感到自己真正地回家了，积蓄了多日的洪水终于泛滥成灾，扑到姥姥怀里尽情地哭了一场。

在姥姥的关怀下，又是小米粥，鸡蛋羹的，每天都会有不同的花样，小不点一天天地成长了。那年的中秋也就这样过来了。两个月后，姥姥才让小姨送我们回家。村上的人都说这孩子长得可真快，都快认不出来了。等到父亲从窑厂回来时，张婶抱着我在村后的园子里乘凉，他竟以为是张婶自己的小女儿呢。后来还得意地跟母亲说，看，我们的小不点也能长得白白胖胖呢！

青黄不接的岁月，苦了就苦了。最让人忍受不了的还是人们愚昧的思想，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孩儿是娘的心头肉，没有不疼的，可谁叫我是女孩呢？在爷爷奶奶不愉的神色里，二妹出世了，为这个原本就不怎么明亮的家又添了几块乌云，原本还有说有笑的父亲脸上也闪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不悦。母亲后来还半开玩笑地说虽然那只是一瞬间，她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呢。

还在坐月子的母亲就要挣扎着去水塘边洗尿布，虽然已经三月初了，仍然是冰过浸骨，以致落下了风湿的毛病。那些日子里，母亲几乎整日以泪洗面。白天要下地做农活，晚上还要在灯下帮我们缝制衣物，一个月下来，几近失明，连我的脸都只能看得模模糊糊。

麦收季节是庄稼人大半年的憧憬，可也是最累的时候。金黄色的大地上，到处可见忙碌的人们，手舞镰刀挥向麦田，身后是一片齐刷刷倒下的希望。这还只是个开头，接下来摊场，碾场，起场，扬场，哪一样都不能含糊。父亲买了辆手扶拖拉机，要没日没夜地出去碾场，家里的活就全落在了母亲肩上。

一天父亲很晚才回来，叫母亲听不到答应，也没个灯光，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撞开门一看，却见母亲躺在床上已不省人事，他当时头一瞢，吓得半晌才回过神来，赶紧叫上两个叔叔拉上架子车是一路奔跑到了镇医院，身上的衣服可以拧出水来都浑然不觉。原来要强的母亲为了不让人说闲话，硬是忍着四十度的高烧在田里做了一天的活，直到晚上，终于支撑不住倒下了。医生说再晚来一会恐怕就会有性命之忧，这时奶奶也哭喊着过来了，孩她娘，怎么会这样呢？我却了解母亲那温柔之后的倔强，同时也后怕了很久，想象着，如果当时母亲真的撇我而去，还会不会有今天的我呢？

三岁时，父母留下我跟随爷爷奶奶生活，他们带着一岁的妹妹踏上了西去的列车。当时我还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孩子，看到母亲出门，就也哭闹着要跟，母亲安慰我，乖，不哭啊，妈妈去赶集给你买好吃的。毕竟还小，听到有吃的就不再闹，转头又去找小伙伴们玩了。唉！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父母这一走就是八年，为了生活，更重要的是躲避计划生育。

在我那幼小的心灵中，从此也添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直到多年后才知道它就叫思念。看着别人每天和妈妈一起快乐的生活，我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在什么地方，为什么不要我呢？只是隐约感觉到乡邻的眼光有些异样，还有，他们会经常开玩笑问我喜欢弟弟还是妹妹，而我总还是觉得妹妹好些的吧，也说不定正是这张乌鸦嘴惹来了后面这么多“贴心小棉袄”呢，却不知此时的母亲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第二，第三……终于第四个妹妹也出世了，而我也在一天天长大，渐渐懂得了一些事情，也终于尝到了人言可畏。三里五村，提起父亲没有人不知道的，出了名的穷游击队长。我就不明白，女孩怎么了，女孩子也一样是人啊，难道没男孩就不让人活了吗？父亲也曾多次劝母亲放弃，算了吧，或许注定命里无子呢，这样不也挺好的吗。母亲说什么也不同意，她要考虑的太多了，却就是没想到自己。

不巧的是，几个叔叔，堂叔生的也都是女儿，于是，一些好事者就煽动奶奶去算命。这一算不打紧，竟说曾祖父的坟地不对，要想破除须迁移墓地，否则就算怀上男孩也会变成女的。他已另选了块风水好的地儿，只是价钱嘛……简直可笑透顶！可叹病急乱投医，抱孙心切的爷爷竟连这种话也能听得进，甚至不惜挪动祖坟，二爷爷却怎么也不让爷爷这么做。这时，二婶已临近产期了，之前就曾做过b超，是双胞胎男孩，可没看到孩子落地，奶奶总是不放心，生怕风水先生的话会灵验，每日里都会烧香拜佛，求菩萨保佑。

记得那是五月的一个早上，我还在睡梦中，就被奶奶摇醒了：“妮儿，快起来，起来，你婶子生了两个大胖小子！”奶奶竟高兴地象个小孩子一样，铺满皱纹的老脸却带着点点泪珠。奶奶终于圆了她的孙子梦，而我可怜的母亲呢？

为了儿子，被抄家无数，抄就抄吧，反正已家徒四壁了，可恨的是那些人竟把姥爷也抓了起来，说是母亲不回来结扎就不放人。这下，更多的矛头指向了母亲，怎么可以这么对待自己的老父亲呢？千里之外的母亲闻知此事，毅然回到了阔别八年之久的家乡，可孩子还有两个月就要出世了，这时候怎么能去做手术呢？应该说是皇天不负有心人，我那紧赶慢赶的弟弟啊，总算是乘上了末班车，游击抗战八年，也该胜利了！后来，父亲为弟弟取了个很有意义的名字——八年。

后来的日子更是难熬，弟妹们都还小，父亲也不便外出打工，于是承包了几亩田，种过蔬菜，甘蔗，卖过蓖子，有段时间还当过破烂王。由于懂得机械维修，为人又热心，乡里乡亲只要有事来找，他无不应允，因此人缘还是不错的。

正直，善良——或许这也是父亲留给我的财富吧，虽然就是有时有点太固执了，可在内心深处，我一直为有这样一个父亲而感到骄傲和自豪，因为我是他女儿！

等到弟弟可以蹒跚起步时，为了生计，父亲又背起了南下的行囊，家里所有内外事务就落在了母亲一人肩上。多少次，母亲和那些男人们一样扛麦袋，上修路下挖河，可她却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又是多少次，我们盼望着新年快快来到，因为新年到，父亲也就归来了。可总是聚也匆匆，散也匆匆，好几次都是腊月二十九贴门神了，父亲才风尘满面地赶回家，姐弟几个就会围着父亲不停地叽叽喳喳，什么老二不听话啦，老三考试不及格啦，老四又长高了啦……父亲便会怜爱地看着笑着，孩子们，要听妈妈的话啊，不许淘气，要好好学习……然而嘱咐的话儿总也说不完，可我知道，就算远在天边，这份父爱也会深深系在我们心里！

几度风雨又春秋，我们再也不是那群为了争一粒糖果，开一句玩笑而相互吵闹的小不点了。父亲常年在外奔波不容易，都是为了我们啊。都说孩子是父母上辈子欠下的债，如果真是这样，我只希望可以快点过下辈子，那样就可以报答父母了。

可在我来到这座城市之前，却怎么也不会想到父亲另有一位红颜知己。那是大年初一，虽然已是连续几天的风雪，人们还是沉浸在新年的欢乐气氛中。当母亲红着眼圈儿说起后，我无法思想了，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胸口隐隐发闷，那是一种撕心般的疼痛，背上却是锥刺骨的冰凉。我无法再呆在这个曾经给我温暖和生命的家了，屋外的漫漫风雪似乎要覆盖整个大地，我象游魂般漫无目的地游荡，深一脚浅一脚只是往风雪的尽头走去，雪啊，下吧，下得再大点吧，那时你将涤清这世间所有的污浊，还人们以洁白美好的明天！记不起过了多久，只知道回头望向来时路，那串印有落莫悲伤的脚印早已被风雪所掩盖。哦，正所谓雪过不留痕！

最后还是要回家的，父亲却不在，出去会朋友了。我决定去找他问个明白，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母亲呢？难道他不想要这个家，也不要我们了吗？母亲只是摇头，不要去，他毕竟是你爸，你们还小，有很多事还不明白，你们姐弟和这个家还都要靠他养活啊。我沉默了，沉默在母亲那大度的包容与忍让里。我了解，在这种穷乡僻壤，如果出了那种事，人们的唾沬星子都能把你淹死。就算闹开来又怎样呢，何况他既已告诉了母亲，心里也应该会觉得愧疚的吧，重要的是以后如何做了。

再看父亲时，总会有很多的别扭，我没办法将那不光彩的第三者插足跟心中父亲那高大的形象联系在一起，总觉得那是一场还没醒来的噩梦，我需要好好的清醒一下了。

母亲接下来几天几乎都没怎么吃饭，全家只有我们三个知道为什么。看着母亲一日日的憔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是去找父亲理论，还是自欺欺人地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呢？我也食之无味。

过年免不了要走亲戚。路上还是有很多的积雪，父亲不放心我一人上路，一定要送我到柏油路，那种大马路中间的雪已经被车轮碾化，可以骑车的。一路上，我只是在想着母亲，默默无语，而父亲可能也感觉到什么，空旷的雪地里只有脚步、车轮和冰雪摩擦发出的吱吱声。我提醒父亲该回去了，他这才惊觉，哦，那我回了，你自己小心点。我什么也没说。

到了舅舅家，表哥们推杯换盏，直到很晚这顿饭才算吃好。这时候我说回家，舅舅要不放心了，说什么也不让，正在这时，听到门前河堤上有人叫我，想不到竟是父亲。原来他给舅舅打了几个电话都不通，天都这么晚了，又是十几里的雪路，怕我在路上出事，只好一路骑车找过来了。一边责备着，都这么大的人了，一点也不懂事，不回家怎么也不打个电话呢？此刻，对父亲我说不清是恨？是爱？……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我仍不知道那个所谓的第三者是何方人氏，为什么这种从前即使听后也会一笑了之的事情竟真真实实发生在我的生活里了？它就象千斤石一样压在我心上，我想找个人说说，可又找不到合适的倾诉对象。唯一能做的就是强颜欢笑，尽量想法和妹妹一起逗母亲开心。

还是到了离别的时候，我终于要离开母亲，离开这个家，和父亲一起踏上了南下的列车，只是看到天空飘过的朵朵白云，母亲说她喜欢云，因为那是女儿留给母亲一份长长的牵挂与思念。我有时真恨自己的自私。

父亲还以为我什么都不懂，途中问起我对风的印象怎么样。风是我们一个镇上的，大家都是熟人，她和丈夫感情一直都不好，已经独自外出打工几年了。我终于明白了，原来风就是父亲的红颜知己！

“怎么问起她了？”我装作不知。

“哦，没什么，这次我回来，是她在帮我们看门。”父亲有些闪烁其词。

我也就不再问了。

车到苏城已是早上六点多了，我终于看到了风。

几年不见，她还是那样年轻，充满朝气，如果不是父亲的事，我想我还是愿意和她亲近的。

第二天，父亲终于和我摊牌了。事情已经这样了，他不愿欺骗母亲，也希望可以得到我的原谅。我冷笑：“真的吗？我的原谅对你真有这么重要吗？”一句轻描淡写的原谅就可以将所有抹煞了吗？留给别人的却是永远的痛。

父亲甚至有些低声下气了，风是去年刚到这个城市的，因为是同乡，有事情总会相互照应的，经常抽空过来帮父亲打扫一下房间，拆洗被褥。这么多年在外，父亲还是不会照顾自己，有时吃饭也是随便凑合的，这样下去怎么行呢？风是烹饪高手，每到改善伙食父亲就会大吃特吃。遇到工作上的不顺心，只有风是心灵上可以倾诉的对象……并保证以后不会因为这样而影响家庭了，大家会各自回自己的轨道，希望我能理解。

我感觉喉头被什么堵住了，半晌说不出话来，父亲——我心中的一座高山，他也是人啊，难免不会犯错。可对此我又该持什么态度呢？恨他们吗，我做不到；听过就算，或许这样对大家都好，我也做不到。老天，为什么要跟我开这种玩笑啊！

原以为事情这样过去了，云淡风轻，大家再见还是朋友。

没想到父亲突然生病了，一直高烧不退，在这个人地两生的城市，我几乎欲哭无泪了，只好打电话给风，她在上班，是请了假出来的。陪父亲去附近的街道卫生所打了一天点滴，反而病情更严重了，后来又去了几家医院化验，有家医院竟说可能是败血症所引起，必须要马上住院检查。一下子，我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坍塌了，如果真如医生所说，我该怎么办，我不敢想往下去了……

住院的费用在当时也是高昂的数字，父亲拿出所有积蓄也还不到三千块，是风出去又东拼西凑了两千，先留院观察几天。第二天早上父亲精神好些了，风又找了些书报来给他解闷。医院不许家属陪房的，一定要住每人每晚是二十块钱。风说有她在就行了，要我还是先回来等消息。看着她跑出跑进，忙里忙外，我不知说什么好，却是有种感激在心头。

父亲的病情反反复复，直到两个星期才痊愈出院。这场病使他看来苍老了许多，我突然发现，原来我竟从没真正关心过父亲，他额头何时开始脱发，脸上又是何时多添了几道皱纹，我一无所知。只是自私地想到自己，偶尔提起也只是嘴上说说。

俗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父亲的生病是谁也无法预料到的。我曾经问父亲，为什么风会选择和他在一起，她到底图什么呢？要钱没钱，要人嘛，也说不上，为了照顾父亲，她的工作也丢掉了，现在，我也终于开始相信风是真心关心父亲的，而不应该是为了其它什么。

大病初愈，医生嘱咐父亲还是在家休息一个月比较好。可父亲怎么闲得住呢，只呆了一星期就嚷着要去上班了，可身体还是很虚弱，又要骑车到处跑采购。这段时间，风也就留下来照顾这个家了。虽然经济紧张，她还是想办法尽量让父亲能吃得好一点。

再以后，我和风的关系变得很微妙。她会象母亲一样方方面面都会替我安排打点好，也会语重心长地跟我讲许多生活的道理，可我也只是听着。虽然明明知道她是为了我好，却也不会去主动示好。或许只是为了那颗倔强的心，我不知道。

有时父亲会批评我，不做家务啦，不会笑啦，别老好象谁欠你二百银子似的。我只是觉得悲哀，不知道这是什么世道，我笑不出来。跟父亲也总是隔了一层什么，虽然心里明白他每天早出晚归是真的辛苦，可我说是没法说出来。

有次风跟我说，父亲很伤心，我已经很久很久都没喊他一声爸爸了。不知为什么，我也很想叫，可总是被堵在喉头，难以发出声来。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也许当一切已经成为习惯之后，习惯就是习惯，也就淡漠了。

现在的条件应该说比那时好多了。父亲还是希望我能多学点东西，也好为自己的将来打算，我却不知道自己的人生目标在哪里，每天浑浑噩噩地混日子，如此不求上进，只是惹他一次次失望。

父亲那伤心绝望的神情我永远都忘不了，正如这个不眠之夜，我坐在窗前敲着冰冷的键盘，直到东方鱼肚白，心里漾起的却是丝丝温暖的关爱，只是想告诉他，爸，您放心吧，过年了，女儿也要长一岁了，该懂事了，我会努力的，再也不会惹您生气了，您和妈妈健康平安就是女儿最大的心愿！

今夜无眠，却是今夜有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