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平,原名张贤平,与我家邻居,因弟妹多,房间少,常到我家与我同睡。每到秋天的晚上,我们常跟大人去生产队望仓库。这时的仓库,四处堆满了未干或待分的稻谷和包谷,谷堆或覆有包谷的晒席上,布满了用特制木盒印上的石灰字:“丰”或“收”,我们就睡在谷堆旁。最使我们高兴的是,邻居院内有4棵铁锅般大的板栗树,半夜风一吹,落下许多黑红的板栗。天未明,我们就打着手电或亮着葵花杆去捡,生吃熟吃都香甜。
我和罗平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班,成绩也难分伯仲。初二下学期,他因患脑膜炎,神智大受影响,一些简单的题,也如从未学过一般。初中毕业,我升入高中,他则去了另一所中学复读初二。
我考入中专时,他考高中差了5分,于是去邻县补习初三,住在他舅家。第二年他考入了该县县城高中。高考落榜后,又补习高三。他父亲不准他补习了,家有4个妹妹没有上过一天学,弟弟也到了读初中的年龄,再补,家里的钱物都要被他一个人补完。他母亲却一再坚持,说他只差十几分了。
罗平补习两年后,考进了省城一所学校读大专,他父母的脸上,也终于有了笑意。
我出差到省城,去学校看望他,顺便送他一些零花钱,才知道他改了名。他说,将户口转到他舅家户口上,随舅姓,以便在外县读书、考试。毕业后也仍然用罗平这个名字。他说,懒得去恢复,叫什么都无所谓,名字也就是一个符号,就象一个人昨天是李同志,今天称李局长,明天没准又喊了老李。
罗平毕业后,凭一纸“三好生”分在邻县中医院,工作还算顺心,不久还任了科长。从零零星星和匆匆见面的谈话中,得知他最不满意的是他的婚姻:高不成,低不就。在他母亲的催促下,毕业好几年的他与城关供销社的一位姑娘定了亲。他想攒点钱了再体面地结婚,对方的肚子却大了,只好去引产,引下来是个男孩。婚后,生了一个女孩,他母亲埋怨了好长一段日子,又埋怨政策,怎么就只准生一个呢!他倒无所谓还劝他母亲:“我们姊妹多,你们苦,我们也受气。”
供销社开始承包柜台,罗平觉得缠人又找不了两个钱,再说职工多过柜台,就让妻子停薪留职在家带孩子。孩子进了幼儿园,妻子无事,就与隔壁邻居打点小麻将。手气不好时,一天也要输出几十元,赢了多又请客,而她请客的时候又很少。重要的是输了还想扳本,于是去亲友处借钱,渐渐债务上千。1人的工资3人用,本来就拮据,何况隔三差五还有人来要帐呢?口角难免。男的指责:“在家坐着吃空饭,还要四处该烂帐;老子当初瞎了眼。”女的还击:“嫁汉嫁汉,穿衣吃饭,男人养不起妇人是没本事;请个保姆都要开工资,老子还要陪你睡瞌睡。”说着骂着就抓扯起来,先前约每月一次,后来是一周一回,再后来就成了家常便饭。女的鼻青脸肿,男的爪痕满面。周围人家劝架也都厌倦了,再听到吵骂或稀里哗啦砸东西,就关门将电视声音开得老大。
后来,女的杀了广,男的将一纸离婚诉状交到了法院,公告半年后,缺席判了离婚。
罗平想,凭他的条件,重新找一个不成问题。先是有人介绍一寡妇,可他发现,那女的有理无理都袒护她那两个小孩,只好停止。别人又介绍一个因无生育离婚的,在乡下工作。他带着孩子去,对方不高兴,不带孩子去,又老是挂念。对方见他一门心思在孩子身上明显不满,又以将她调进城为结婚条件,他只好作罢。第三个各方面都不错,离婚无孩,工作也不错,月收入上千,唯一缺点是好赌,欠帐数万。他订好了帮女方还帐的计划:结婚办酒席收点人情,生小孩办酒再收点人情。但对方有谈恋爱的意思,却没有结婚的打算,赌牌的嗜好也没有停止的迹象。几个月下来,他倒是为对方还了上千元利息。只好知难而退。
近日出差,又到罗平家坐坐。一看她原来的妻子也在,举止言行,俨如没有离婚。趁她出门之机问罗平。他说,她从广州回来,说来看看孩子,来了就没有走。后来他借钱为她开了一个毛衣加工店,一家人的生活用费是够了。他承认,以前对家庭没有尽心尽责。
我又问:“你们复婚了吗?”
他答:“还没有。”
一年后,罗平搬进了集资房,该了1万多元贷款;不久患了轻微中风,吃了许多电视和街头广告上的药,又欠了1万多,收效甚微。工资扣抵了贷款,一家三口,靠门市部生活。
(本文已经当事人审阅,同意不以真名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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