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日 晴
今天上午,我决定南下打工。从家里出发,搭了一段手扶拖拉机,后到x市场搭上了去长沙的公共汽车。十一点多,在火车站打了当晚19:17分从长沙开往广州的火车票。剩下的时间很多,只好到处游荡。到晓园百货大楼跑了两次,仅买了一条毛巾。在车站外,有两个中年人找我搭讪,也许他们以为我是无家可归的人吧。那个年纪较大的建议我去贵阳,另一位穿铁路制服但没有扣一粒扣子的则更加露骨:“你有什么车票,连饭都没有吃,跟我去北站算了。”
好不容易等到五点钟,凭票进了候车室,搭上了南下广州的火车。和我同坐及对面的有三个益阳人,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跑了多年的江湖了。一位中年农民,一位青年满哥,另外还有一位怀化妹子,我们四个都象南下打工的,但都说是探望亲戚的。和我坐在一起的还有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岳阳女人,她开始时对我抱着戒备心理,后来聊了一阵,讲到她有三个儿女,大的和我同年;二女儿在平江工作,因为女婿是平江的,现在他们留职停薪跑运输;其他家人都在岳阳工作。她的小女儿和她同车,坐在走廊对面。因为我和那位跑江湖的益阳人考虑到睡觉不方便,都不愿意跟她换位子。车到韶关,她下车了,她是去韶关探望八十多岁的生病的老父的。火车咣当咣当地响着,我也慢慢地睡着了。
9月2日 雷阵雨
清晨,我在服务员的吆喝声中醒来了。昨晚的盒饭是五元,但早餐只要三元。我匆忙出门,身上只有三百多元,不敢随便花,昨天只吃了一个三元的中餐,买了一瓶三元的速容茶,到早晨已是饥肠辘辘。因此,匆忙洗了一把脸,买一盒饭吃起来。车子往前行走,我看到窗外的住房很原始,楼房也很简陋,是用红砖砌起来的,大部分没有粉刷,偶尔看到有粉刷了的,也就简单的用石灰刷了一下,不象我们那里的,用洗石子或瓷砖装修。看样子,这里的农民比比我们那儿的还要穷。
九点多,车子进了广州站。随着人流出来,我不知怎样去我要去的地方,就给小胡打了一个电话,因为不熟悉打电话和交钱的程序,多花了二元五角,我心疼极了。她要我搭203号专线车,并说十点半到站里接我,然后挂了电话。我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九点半了,怕她久等,就匆忙上车,边走边问,快到终点站了,才有人告诉我。车到终点站,已是十一点多了。我找了好几分钟,没找到要找的人。于是,边走边问,找到了她工作的科室。五十多岁的谭阿姨告诉我,她要谭帮她照顾病人,自己去接我了。谭热心地为我买来了中饭,但伙食较差。吃的是我平时在家里根本不吃的油渣,还有一点坛子菜,自己做的辣酱(就是把辣椒粉用油榨一下,放点盐和酱油,然后装在瓶子里)。她照顾的病人是一位三四十岁的男人,四个月前出了车祸,神经受损,现在才能说话,而且模糊不清。他赤身露体,不知吃喝拉撒,且一只脚不能动弹。中午,在谭阿姨的好言劝说和帮助下才拉了一次尿。两点多,他的妻子来了,谭阿姨帮她把病人移下来坐着,这次看护任务完成了,工资五元。我觉得自己不适宜干这样的工作。
跟着谭阿姨走到她们的寝室,我才知道,下雨时,小胡又去接我了。虽然谭阿姨告诉了同屋的婆婆们,但她们漫不经心,没有弄清我已到了,使得她又跑了一趟。原来,小胡在路上被车子溅了一身的泥水,换了衣服,又出去了。并且边走边抱怨:“读了大学,还会迷路呀!我真急得要吐血。”快三点了,她回来了,事情终于了结。
晚上,我和她以及谭阿姨一起去看她妈妈。她妈妈在珠影一位女导演家做家务,每月三百五十元,但双方都不满意。老板说她不会做菜,教她做,又不虚心接受。做工者则说女老板难相处。我们被弄得不好意思,回家了。我睡在护士值班室里。
9月3日 晴
上午,我和小胡出去买了菜。她上班后,我想自己出去找工作,按招聘广告上说的去了岭南酒家。一位经理样的人物问我能做什么,并说我的年纪大了,不适合做服务员,还要一个煮饭的,但要熟练工人,我见没戏,只好走了。接着到了永利成衣厂。在一间光线非常暗淡的房间里,摆着四五台缝纫机,几个年轻的农村女孩在不停地缝制衣服。靠北面的房间,好象是一楼到二楼之间的楼梯间,就是所谓的经理室,也就是招聘的地方。我到时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刚好谈完。经理也就是招聘者问我能做什么。我说:“你不是要抄单员吗?”他说是他的朋友开酒家,需要人,并告诉我所谓的抄单员就是抄菜单的,如果我有意的话,就填表,第三天给答复,填表费二十元。我怕受骗,见他无意雇我,走了。
中午,小胡在陪护那位出车祸的人,并说在帮我到处打听,看哪里是否要人。联系了两处,但都没有最后确定。
晚上,我仍睡在护士值班室里。
9月4日 晴
今天上午,我没有出去,观察了一下我借住的地方。
这是一个大杂院。东南西三面都是临时工住的房子,北面有一道红砖砌的围墙,还可以看到一些白色的石灰。围墙靠近西面的地方有一个缺口,这是进入大杂院的唯一通道。院子里有四株我叫不出名来的大树。院子里堆放着烂凳子、桌子、柴火等杂物。早晨六点起床后就有人把院子打扫干净了,但不到八九点,院子里又是乱七八糟的。我印象最深的是靠近东面房子的那株大树。树已有几十年了,树干盘曲,枝繁叶茂,足以遮阴。靠近树干的地方,人们堆放着垃圾,还有烂得不能坐的椅子。树下,就是人们炒菜的地方。我数了一下,这株树下有八个自制的灶。有的是用红砖搭起来的,有的是把城里人废弃不用的耦煤炉上面的铁皮往里敲弯制成的,有的灶只要在炒菜时不小心稍微用点力,就会连锅带菜倒在地上。
每到快吃饭的时候,这里就热闹了。人们在这里洗菜、炒菜、讲笑话。他们在哪里吃饭呢?我忘了院子里还有三五张破烂不堪的桌子,长方形的桌面是胶木板的,我不知桌子原来的用途,但决不是用来吃饭的。桌少人多,人们就轮着吃,还有一些就从寝室里搬张凳子,坐在树阴下晒不到太阳的地方吃着。有些图省事的就干脆端着饭站着吃。这里看看,那里看看,碰上有人邀请吃菜就吃一点。虽然这里住的全是湖南人,但邵阳、宁乡、长沙、望城、平江等地的都有。有些平时玩得好些的,碰上谁来客了,就在一起吃。我在的这几天,唐阿姨、谭阿姨以及她没有找到工作的儿子就基本上和我们在一起吃。
院子里还是人们堆放杂物的地方。这里的人上有六十多岁的老太婆,下有十二三岁的农村小女孩。五六十岁的老太婆干完打扫之类的本职工作外,就拣破烂。我记得刚到的那天,谭阿姨就从科里提了十多斤硬纸壳下来,那些非常干净,院子里的就另当别论了。
院子的东南西三面都是临时工的宿舍,我在上面已经提及。房子里很拥挤。小胡住在东南角的房子里。进门的右边放着一张桌子,对面也有一张。方里放着四张单人床,床是双层的,下面住人,上面堆放杂物,但吴阿姨的上面住了人。小胡的床隔门较近,她的床和吴的并排放着。两张床的中间,靠床放着两个床头柜,床、桌、柜占满了房间,只剩一个仅供一人过身的通道。凳子就被她们放在床铺的上层。上面还有乘放衣服的箱子、袋子以及其他杂物。还有些袋子没地方放,就吊在屋顶上。我住的这间就吊了三个这样的袋子。
虽然,他们生活艰苦,但他们也会苦中作乐。他们管自己生活的地方叫作“四合院”,年轻的唱着流行歌曲,年老的则打山歌,要不就唱“下定决心,不怕牺牲”……
下午,我又去找工作。这次找的是一些比较正规的介绍所,但又是无功而返。
晚上,小胡带我到另一家医院玩耍。我在那里翻了一本小说《爱只一个字》。看的时候,她们在谈论一个女孩,我却充耳不闻,连蚊子在咬,我都没有知觉。几天不见书本,我真的感到一种说不明白的饥渴。九点多,我们回来睡觉,值班护士来了同学,我只好和小胡挤在她的单人床上。电扇放在床上吹,但感到冷,拿走了。床上有蚂蚁,房里到处都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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