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睡前，“明朝散发弄扁舟”的诗句，总是下意识地出现在我的脑海中。没有控制的潜意识，一直在自动地这样想象：古人的头发那么长，披头散发，毫不修饰地在一条小船上，突然让人看见，肯定是怪吓人的。尤其是在尚有月光或者星光的晚上，在一片寂静的没有人声郊外，在一个人独处没有防备的时候。

十一点多，妻张嘴打着呵欠说：“睡吧，头发都干了，明早你还要起早锻炼”。我收回了浏览在电视上的目光，摸摸自己的头发，确实该睡了。刚才洗完澡湿漉漉的头发，已经全部干了。再抬头看看妻，洗完澡没有梳理的头发，就像当地生长的一种野草，乱蓬蓬曲卷着从头而下，散乱地披在肩上，柔和的灯光下，却越发显得妻的脸和头发黑白分明。睡吧，其实我早就没有看电视了，脑中就是这么一幅“散发弄扁舟”的画面。

戴上耳机，打开mp3，《高山流水》《十面埋伏》《苏武牧羊》等一首首早已录制好的古曲，就在耳畔响起，一会儿悠扬，似微风轻荡水面，一会儿激越，象瀑布跌入深潭。半睡半醒中，总觉得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阵阵闯入我的耳鼓。摘下耳机，只听得妻的呼噜声，就像古时铁匠铺的大风箱，一拉一松，连带中间的喘息，掀起阵阵声浪。我亲爱的妻就这样在我的身旁鼾声高卧，入睡时是那样的从容，睡着了却是这样的鼓荡。妻经常说：“只要你不出差在家，我的瞌睡就多，因为我不操心”。我经常说：“你的呼噜影响我睡不着”。妻答：“我的呼噜还不是随你，你打呼噜把隔壁的人都能吵醒”。

还是不要惊动她吧。我悄悄地起身，抱起了被子睡到了客厅的沙发上。那一首首古曲又在我的耳畔响起。真正感谢现代的高科技，把这些优美的曲子都装进了这么一个小小的物件中，而且声音越来越柔和，像春风拂慰着全身。我想，古代的皇帝和天上的神仙，他们在欣赏这些乐曲时，那么庞大演出阵容的效果，也不过如此吧。从这点出发，我们已经是古时的皇帝天上的神仙了。我的思绪随着古曲，一会儿到了韩信围住项羽的垓下战场，一会儿到了冰天雪地苏武放羊的北海，一会儿到了高奏羽衣霓裳的唐朝皇宫，一会儿到了制作礼乐的周公住处……。

猛然，一种异样的动作在我的肩头闯动，一种巨大的惊恐在我的心头涌起。透过窗外远处微弱的灯光，朦朦胧胧中，我看见一个黑桩站立在我的头前，一只手正朝我的喉咙卡来，披散的头发，半遮盖着一张像小饭盆一样的白脸。我的毛发倒竖，我的血管偾涨，我用经常练拳的身手，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带着低沉的怒吼，朝着那张白脸的方向就是一拳。只见那个黑影向旁边一闪，接着一个声音响起：“老公，是我”。“你在干啥”？“我迷糊中一摸身边没人，又听到你在客厅打呼噜，就知道你在沙发上睡。沙发扶手高，害怕你落枕，让你到床上睡”。“那你咋不喊呢，只拿手动我的肩膀”？我愤愤地坐回沙发：“把人都能吓死，黑灯瞎火的，模糊中感觉身边站个人，你说害怕不害怕”？妻低声地大笑着说：“我害怕把邻居吵醒”。“没打着你吧”？“没有，快上床睡吧，都两点多了”。

这个小插曲又让我很长时间没有睡着，妻在我的身边却依然鼾声起伏。刚才虽然让我受到了惊吓，但现在心里却甜丝丝的。我怕惊醒她到客厅睡觉，她怕我落枕到客厅叫我，这一走一叫，就显现了夫妇之间的恩爱。夫妇之间就应该这样相扶相帮，一直到老，那才是人生最浪漫的事。但是，明天我要告诉她，不能再往脸上抹增白霜了。但是，又一想不行，如果抹别的她不适应，脸上花里胡哨的，再发生这样事，更吓人了。还是抹增白霜吧！但是头发一定要搞好，要挽起来，挽得高高的，像个贵妇人，不能再这样披头散发的，不然我也“明朝散发弄扁舟”了……。

-全文完-